天台上的审判

“支持检材1（沈叙白）是检材2（沈念）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99.99%”

那几个加粗的、冰冷的黑体字，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落落的眼球，贯穿大脑，瞬间搅碎了所有的神经！资料库里弥漫的陈腐纸灰味、冰冷的空气、沈叙白身上迫人的雪松气息……所有的感官知觉在刹那间被彻底剥离、粉碎！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坍塌，只余下那几行字在视野里疯狂地旋转、放大，每一个字母都扭曲成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笑！

念念……是……他的……女儿？！

这个荒谬绝伦、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结论，像一把巨大的、沾满冰碴的钝斧，狠狠劈开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八年前……那个混乱、模糊、充满了廉价酒精气味和巨大绝望的夜晚……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玻璃渣，带着锋利的边缘，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切割！她看到了昏暗的灯光，陌生的天花板，撕裂般的头痛欲裂……还有……身边那个同样陷入昏沉、轮廓模糊的男人身影……

是他？！那个模糊身影……是沈叙白？！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颠覆的恐怖感瞬间灭顶！沈落落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她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弹起！她甚至没有去看沈叙白此刻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了然？还是冰冷的审判？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荒谬绝伦的真相！逃离这个拿着铁证、如同恶魔般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逃离这个瞬间将她人生彻底摧毁的、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资料库的沉寂！沈落落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被绝望弹射出去的炮弹，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沈叙白，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虚掩的厚重防火门！她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眼前一黑，却丝毫无法阻挡她逃离的本能！

门被撞开！走廊里惨白的光线刺入眼中！沈落落踉跄着冲了出去，脚步虚浮混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得像她此刻完全崩溃的心跳。她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凭着本能，朝着光线最亮、空气似乎更“自由”的地方——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天台的、贴着“紧急出口”标识的厚重铁门——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沈落落！”身后传来沈叙白低沉急促的喊声，脚步声紧追而来！

沈落落充耳不闻！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驱动着她！她冲到铁门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呼——！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瞬间抽打在沈落落的脸上、身上！深秋傍晚的天台，空旷、冰冷、毫无遮蔽。灰蓝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城市巨大的钢筋骨架在脚下铺陈，远处车流汇成的灯河无声流淌，却驱不散这里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绝感。

寒风灌满了她的喉咙，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无法呼吸。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天台边缘，冰冷的、粗糙的水泥护栏抵住了她的腰腹。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会立刻坠入下方深渊的救命稻草。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天台门口。

沈落落没有回头。她死死地盯着下方遥远、模糊的车水马龙，巨大的眩晕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呜咽。

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朝着她的方向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早已破碎不堪的神经末梢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她笼罩。

他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停下。

寒风卷起他深色大衣的衣角，猎猎作响。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那份装订好的、印着冰冷结论的DNA报告，此刻正被他随意地捏在戴着铂金婚戒的指间，像一张决定命运的判决书。

沉默。只有呼啸的风声在空旷的天台上盘旋、尖啸，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落落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巨大的羞耻、恐惧、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荒谬感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八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她以为是人生最不堪回首的污点，是独自背负的沉重秘密！她甚至为此仓促地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试图掩盖，试图给念念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为此承受了失败的婚姻，承受了独自抚养女儿的艰辛，承受了在他面前拼命掩藏狼狈的自尊……到头来，这一切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的骗局？！

念念……是她和他……的孩子？！

而这个男人，这个八年前如同施舍般丢给她一支笔、十年后带着冰冷婚戒和审视目光出现的男人，此刻，正拿着这份铁证，站在她身后，如同一个冷酷的法官，审判着她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为什么……”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声音，终于从沈落落剧烈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她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带着淋漓的血肉和滔天的恨意！

她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几乎带倒自己。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绝望的苍白和被恨意烧灼的异样潮红。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身后沉默的男人！

“八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凄厉，“沈叙白！整整八年！念念都四岁了！你告诉我她是你的女儿？！”她指着那份被他捏在手里的报告，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你带着这该死的报告，像审判犯人一样站在我面前？！八年前你在哪里？！当我像个傻瓜一样躺在医院里，以为只是喝多了酒断片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仓促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在这狗屁的职场里拼命挣扎，被人像垃圾一样审视、调查，连我女儿的存在都要像做贼一样藏着掖着的时候，你他妈又在哪里？！”

巨大的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她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质问着，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泪和深不见底的恨意！

“现在！”她往前逼近一步，身体因为激动而摇摇欲坠，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叙白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剧烈波涛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八年前那个晚上！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