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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框、药膏与冰层下的星火

落落有期

沈叙白公寓的客厅里,时间像是被拉长的糖丝,缓慢而粘稠地流动着。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带,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消毒药水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沈叙白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紧绷的氛围。

沈落落跪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段绷带绕过沈叙白紧实的腰腹,打上一个尽量工整的结。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和他因为忍耐疼痛而微微起伏的肌肉线条,让她心跳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能感觉到头顶上方那道沉沉的、带着复杂审视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发旋上。

终于包扎完毕。沈落落暗暗松了口气,几乎是逃离般地收回手,身体向后退开一些距离,垂着眼不敢看他。“好了……伤口不要再碰水,最好还是去医院……”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叙白没有立刻回应。他微微动了动身体,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牵动伤口的姿势,眉头因为疼痛而再次蹙紧,额角的冷汗依旧没有干透。他低头,目光扫过腰腹间那个虽然略显笨拙、却异常整洁的绷带结,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动。

“冰箱叔叔……还痛吗?”一个软糯糯的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吧台方向传来。

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下了吧台椅,正抱着她那个喝空了的奶糊碗,像只小心翼翼的小企鹅,挪到了沙发不远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又充满担忧地看着沈叙白。

沈叙白的目光从绷带移到念念那张写满关切的小脸上。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僵硬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已经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温和”配额。

念念似乎接收到了这个冰冷的“不痛”信号,小脸上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她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空空的碗,又抬头看看沈叙白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小脑袋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抱着碗,又挪近了两步,踮起小脚,努力把空碗举高,递向沈叙白,用哄小孩般的语气,奶声奶气地说: “叔叔……你痛痛……喝奶奶……喝奶奶就不痛了……”

沈落落:“……”

沈叙白:“……”

空气瞬间凝固。

沈落落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立刻把女儿捞回来。沈叙白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看着那个几乎要怼到他下巴上的、沾着奶糊残渣的空碗,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认真、试图用“奶奶”安慰他的小豆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冷锐利的光芒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剧烈地闪烁、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他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安慰”。

就在这诡异又尴尬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落落如蒙大赦,几乎是跳起来冲向玄关。会是谁?沈叙白的助理?还是……?

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之前在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叙白的首席特助,林晚。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发型一丝不苟,只是左手手背上那片烫红的印记比之前更加显眼。她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高端生鲜超市logo的巨大纸袋,里面似乎装满了各种食材。

沈落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沈小姐。”林晚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快速扫过沈落落身后客厅的情况。当她看到沙发上衣衫不整(解开了扣子)、脸色苍白、腰腹间缠着绷带的沈叙白,以及旁边抱着空碗、眨巴着大眼睛的念念时,她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但立刻就被完美的职业素养压了下去,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冷静无波。

“林特助?”沈落落有些意外。

“沈总监吩咐我来送些生活用品和食材。”林晚言简意赅地解释,拎着沉重的袋子,姿态从容地走进公寓,仿佛走进的不是上司的私人领地,而是另一个办公室。她将袋子放在厨房的中岛台上,动作利落地开始将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牛奶、鸡蛋、新鲜蔬果、甚至还有几盒适合幼儿的辅食和零食。

沈落落看着林晚熟练的动作和那些明显是为念念准备的东西,心情复杂。沈叙白……他居然还记得这些细节?

林晚放好东西,关上冰箱门。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走向沙发上的沈叙白,开始低声汇报工作。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吐字清晰,汇报着沈落落完全听不懂的资本运作、股价波动和某个项目的紧急处理方案。

沈叙白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疼痛的额角。他偶尔会简短地吐出几个指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即使是在受伤疲惫的状态下,他依旧精准地掌控着叙远这台庞大机器的运转。

念念似乎对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很厉害的阿姨产生了兴趣,抱着空碗,好奇地凑过去,仰着小脑袋看林晚手里的平板电脑上跳动的复杂图表。

林晚汇报的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念念好奇的小脸,又快速移开,继续专注于工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身边这个软萌的小生物不存在。

就在这时,沈落落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幼儿园刘老师发来的信息,询问念念的情况,并提醒下周亲子运动会需要提前报名。

沈落落看着信息,又看看正在专注处理公务的沈叙白和林晚,再看看好奇宝宝一样的念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像个多余的局外人。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边,对沈叙白低声道:“我……我去给念念换件衣服,顺便……回个信息。”她指了指卧室方向。

沈叙白依旧闭着眼,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许。

沈落落抱起念念,快步走进了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她需要一点空间,需要喘口气。

客厅里,只剩下沈叙白和林晚,以及平板电脑上冰冷的数据流。

林晚的汇报接近尾声。她快速划动着屏幕,调出最后一份文件:“……关于永正资本项目后续的合规审查流程,法务部已经重新修订,需要您最终确认签字。另外,”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宋清离开公司后,直接去了城西的‘雾霭’画廊。那幅画被他带进了画廊内部仓库,我们的人无法跟进。画廊的背景正在核查,初步判断可能与宋砚有关联。”

沈叙白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按压额角的手指加重了力道。他没有立刻回应。

汇报结束。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晚收起平板,站直身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叙白腰腹间那个明显是新手包扎的绷带结上,又极快地扫过他苍白疲惫的脸色。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件完全超出她职业范畴的事情。

她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很小巧的、没有任何logo的银色金属药膏盒。药膏盒看起来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几处细微的磕碰痕迹,与她那身一丝不苟的职业装扮格格不入。

她将那个小小的药膏盒,轻轻地、无声地放在了沈叙白手边的沙发扶手上。

沈叙白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药膏盒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林晚迎着他冰冷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比刚才汇报工作时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语调,解释道:“上次您受伤,医生开的特效消炎镇痛膏,我看您常用完了。这是同一家实验室出的升级版,副作用更小,起效快。您……需要的话。”

她解释得极其冷静,仿佛只是在补充汇报一项微不足道的工作细节。但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深处,却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自在?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多管闲事”的懊恼?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不再看沈叙白,也避免了去看他腰腹间那个与她风格迥异的绷带结。

沈叙白的目光从药膏盒移到林晚那张面无表情、却隐约透着一丝僵硬的侧脸上,又扫过她垂在身侧、手背依旧红肿的左手。他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冰冷审视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沉默所取代。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碰那个药膏盒。只是那紧抿的薄唇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缓和了那么零点一毫米。

空气再次凝固,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掺杂了一丝极其古怪的、难以言喻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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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西,“雾霭”画廊。

这里与叙远资本那种冰冷高效的精英氛围截然不同。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旧画布和一种若有似无的、带着颓废感的香氛气味。巨大的抽象画作在昏黄射灯的照耀下,投射出扭曲而充满张力的阴影。背景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音量低得像情人的耳语。

宋清烦躁地抓着他那头微卷的乱发,正对着画廊深处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裙、妆容精致却带着一丝倦怠感的女经理抱怨。 “……所以说,你们到底能不能联系上我哥?这画是他一个月前就订好的,说好今天来取!现在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这算怎么回事?!”他用力拍了拍放在旁边、那个用帆布包裹着的画框。

女经理慵懒地靠在接待台上,涂着猩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画框,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宋先生,稍安勿躁。宋砚先生是我们画廊的贵宾,他的订单我们自然会妥善保管。或许他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您可以把画暂时寄存在我们这里,等他……”

“寄存?又是寄存!”宋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打断了女经理的话,“你们跟那个冰山特助说的一样!我告诉你,这画我必须亲手交给我哥!或者……交给你们这管事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弄丢或者调包?!”

女经理被他这直白的质疑弄得脸色微微一沉,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宋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雾霭’的信誉,还轮不到您来质疑。如果您坚持要见负责人……”她顿了顿,猩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老板今天恰好不在。不过,或许您可以跟我们的首席策展人聊聊?她刚好结束了一个展览,正在后面休息。”

她说着,朝画廊更深处一个挂着厚重丝绒帘幕的拱门方向抬了抬下巴。

宋清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拎起那个沉重的画框,没好气地说:“行!策展人就策展人!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故弄玄虚的地方到底谁能做主!”说着,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拱门走去,一把掀开了厚重的丝绒帘幕!

帘幕后面是一个相对私密的小型休息区。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暧昧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带着异域情调的香氛气味。

一个穿着墨绿色真丝吊带长裙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慵懒地倚在一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复古天鹅绒沙发上。她身形纤细窈窕,裸露的背部线条优美得像一件艺术品,肌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似乎刚沐浴过,微湿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只手正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着腿上一本厚重的画册。

听到帘幕被粗暴掀开的声响和沉重的脚步声,女人不悦地微微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眉,缓缓转过头来。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极其精致的侧脸轮廓——白皙的皮肤,挺翘的鼻尖,饱满诱人的红唇,以及一双……如同蒙着江南烟雨、带着氤氲雾气却又暗藏钩子的桃花眼。那眼神慵懒、迷离,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却又在看清闯入者那张英俊却写满烦躁和不耐烦的脸庞时,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快速、难以捕捉的兴味和……玩味。

宋清所有抱怨和烦躁的话,在看清这个女人面容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在了喉咙里!他愣在原地,手里沉重的画框“咚”地一声掉落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慵懒地陷在沙发里的女人,看着她那双仿佛会说话、带着钩子的桃花眼,看着她真丝吊带裙下若隐若现的、起伏的曲线……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的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起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刚才所有的烦躁和怒气,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张美得近乎妖冶、带着致命诱惑的脸庞。

女人看着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红唇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慵懒地换了个更显身材的姿势,声音如同浸了蜜糖,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慢悠悠地开口: “这位……冒失的先生,闯进女士的私人休息区,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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