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训练室的地板被拖把拖得发亮，陈浚铭抱着膝盖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练得发红的脚踝，有点泄气。刚才的技巧动作总也做不好，老师说的发力点他怎么也找不准，练到最后差点崴了脚。

陈奕恒拿着药油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低着头，肩膀蔫蔫地垮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怎么不继续练了？”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脚踝上。

“练不会……”陈浚铭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我是不是很笨啊？”

陈奕恒没说话，伸手把他的裤脚卷上去，露出脚踝处淡淡的红痕。他倒了点药油在掌心搓热，轻轻覆上去按揉，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缓解酸痛。“哪里笨了？”他的声音低沉，“第一次学这个动作，谁都要练几十遍。”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药油清清凉凉的味道。陈浚铭舒服地眯起眼，刚才的沮丧好像淡了不少。“可他们都比我做得好……”

“那是因为他们练得比你久。”陈奕恒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你上周记舞步的时候，不是比谁都快？”

陈浚铭愣了愣，想起上周学新舞，自己确实是第一个把动作记全的，当时陈奕恒还悄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那不一样嘛。”

“没什么不一样。”陈奕恒帮他把裤脚放好，站起身，“起来，我再教你一遍。”

他走到镜子前，放慢动作示范：“这里，胯要先动，脚跟着地的时候膝盖微屈，重心往这边移……”他一边说一边分解动作，目光时不时扫过镜子里的陈浚铭，“看清楚了吗？来试试。”

陈浚铭跟着做了一遍，还是有点别扭。陈奕恒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腰：“胯再送一点，对……膝盖别锁死……”他的气息落在颈后，带着淡淡的药油味，陈浚铭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连带着动作都变得僵硬。

“专心点。”陈奕恒用指尖在他腰侧轻轻捏了一下，不算惩罚，更像提醒。

陈浚铭“唔”了一声，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次总算找对了点感觉，虽然还是有点生涩，但比刚才好多了。他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奕恒：“是不是好多了？”

“嗯，”陈奕恒点头，嘴角难得带了点明显的笑意，“再来十遍。”

“啊？还要十遍啊？”陈浚铭垮下脸，却还是乖乖地回到位置上，“那你要陪着我。”

“嗯。”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训练室里只剩下重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陈奕恒就站在旁边，偶尔出声提醒两句，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陈浚铭练得满头大汗，却一点没觉得累，每次做完一个完整的动作，都会转头看陈奕恒一眼，像在等夸奖的小朋友。

最后一遍结束时，他几乎是扑过去抱住陈奕恒的胳膊，喘着气说：“你看！我会了！”

陈奕恒抽出一只手，替他擦掉额角的汗：“知道了，很厉害。”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第一次练的时候好多了。”

陈浚铭笑得眼睛都弯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味的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奖励你的！”

陈奕恒看着他沾了点汗水的指尖，没犹豫，张嘴含了进去。甜腻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他看着眼前少年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比糖更甜的，是此刻身边的人。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训练室的灯亮了，把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映得格外清晰。

食堂的队伍排得老长，陈浚铭垫着脚往前看，鼻尖几乎要碰到前面人的后背。陈奕恒拎着两个空餐盘站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把他往回拽一点，免得被来往的人撞到。

“今天有糖醋排骨！”陈浚铭突然回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要吃两大块！”

“先看看有没有了再说。”陈奕恒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却在轮到他们打饭时，主动对阿姨说，“多来两块排骨，要带点脆骨的。”

陈浚铭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堆得像小山似的排骨，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夹起一块递到陈奕恒嘴边：“你也吃。”

陈奕恒张嘴咬住，刚嚼了两下，就看见陈浚铭正盯着自己的盘子，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还想吃”。他索性把自己盘子里的排骨都夹给了他，换来对方受宠若惊的瞪视。

“你不吃吗？”

“不爱吃甜的。”陈奕恒说谎眼都不眨，其实上周他还被人看到偷偷买了糖醋味的零食。

吃完饭往训练室走，陈浚铭手里攥着颗话梅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下午好像要练合唱，你声音那么低，肯定唱不上高音。”

陈奕恒斜睨他一眼：“总比某人跑调跑到天边强。”

“我才没有！”陈浚铭急得跳起来，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乱说！”

两人闹着打打闹，没注意前面有人端着水盆经过。陈浚铭躲闪时没站稳，眼看就要撞到水盆，被陈奕恒一把拽了回来，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水盆里的水晃出来些，溅了陈奕恒半条裤腿。他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人扶稳了：“走路看着点。”

陈浚铭看着他湿掉的裤腿，突然有点心虚，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回去我帮你洗吧？”

“不用。”陈奕恒抽回袖子，却在他耷拉着脑袋时补充道，“晚上把你的牛奶给我，算补偿。”

“啊？那是我妈妈寄来的！”陈浚铭皱着眉，却还是小声说，“……好吧。”

下午合唱排练，老师让两人一组练和声。陈奕恒站在陈浚铭身后，手虚虚地搭在他肩上打拍子。陈浚铭唱到高音处卡了壳，懊恼地转过身：“我唱不上去……”

“气息没沉下去。”陈奕恒弯腰，对着他的耳朵说，“肩膀放松，用肚子发力。”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陈浚铭的耳朵瞬间红透了，连带着声音都飘了起来。

“你、你别靠这么近……”

陈奕恒直起身，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那自己练。”

结果陈浚铭练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感觉，最后还是蔫蔫地凑回来，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你再教我一次嘛……”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排练室，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黏在一起的剪影。陈奕恒的声音低沉，陈浚铭的嗓音清亮，高低音交织着，比乐谱上的音符还要动听些。

练完和声往外走时，陈浚铭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牛奶糖塞给陈奕恒：“给你，比我的牛奶甜。”

陈奕恒捏着那颗糖，看着少年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今天的夕阳好像也带着点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