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云初霁就踩着露水往田里去了。
掌心的老茧被岁月磨出细密的纹路,可她捧着那把新谷子的样子,像是在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晨光熹微里,"玉露穗"泛着温润的珠光,映得她眼里闪着星星。
"老祖宗,这玩意真能亩产二十石?"
少年小跑着追上来,鞋底甩下一坨春泥啪嗒落在田埂上。
云初霁没急着回答,手指向远处的碑林。
十二块石碑安静地立在那里,最新那块《抗旱十策》的边缝里,一簇野稻倔强地探出头来,活像是当年灵泉作物留下的血脉。
"瞅见没,这些小家伙都记着呢。"
话音未落,整片稻田突然起了异动。
金黄的稻浪翻滚间,叶片上的云纹斑痕竟流转起来,在半空里拼出她的一生:
集市上吆喝的少年郎,朝堂上据理力争的女官,还有教娃娃认穗的老妪......
"哇塞......"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却见云初霁慢悠悠掏出个磨得发亮的辣酱罐。
最后一滴红油啪嗒坠地,幻影化作点点萤火,轻飘飘落在每一株稻穗上。
"嘘——"
她竖起食指。
风里传来熟悉的调子,是她年轻时爱哼的曲儿,如今成了插秧号子。
学堂那边,正传来学子们辩论《农事百问》的声音。
晌午时分,陆明远的玄孙抱着个青铜鼎来了。鼎肚子里映出灵泉最后的箴言:
【农魂不灭,生生不息】
云初霁把玉露穗放进鼎里,忽然冲少年眨眨眼:"晓得辣椒为啥能治蝗虫不?"
少年摇摇头。
"因为啊......"她眯眼望向天边流云,"有些道理,生来就带股子辣劲儿。"
暮色降临时,人们发现百岁老人靠着农事碑睡着了。
她怀里抱着装满谷子的陶罐,指尖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一阵风过,新结的稻花轻轻落到她白发上。
……
天地刚醒,夜雨初歇。
云初霁的陶罐被供在神农祠正殿,可怪事天天发生。
守祠的小童信誓旦旦地说:"准是雀儿叼走的!"
老农捋着胡子眯眼笑:"昨儿半夜还看见个青衫郎君,在祠后撒种呢。"
更奇的是那些种子,总能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冒芽——
县衙屋顶冒出金灿灿的麦浪,驿站墙头垂下饱满的高粱穗,连边关箭楼的石缝里都颤巍巍钻出几株稻苗。
新来的农官抱着《农事百问》追查,终于在一个清早撞见真相:
晨雾里,女子弯腰点种,男子撑伞遮露。
等他揉眼再看,只剩两行并排的脚印延伸到新立的农事碑前。
碑前供着盏红油辣椒,十三粒稻种摆成星斗模样。
农官翻开笔记正要记录,忽见碑上新刻的小字——
"试种新品:霁月稻(耐寒)&明远麦(抗涝),杂交第九代。"
落款处画了个简笔辣椒,还调皮地滴着红渍。
(轮回往复,此间长乐)
……
「生生穗·永恒回响」
又十年,大旱。
烈日炙烤着龟裂的田地,老农跪在神农祠前,捧着枯死的禾苗痛哭。
忽然陶罐中传来清脆的"咔嗒"声——
一枚沉睡多年的金穗稻种自动裂开,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间结出沉甸甸的谷穗。
更奇的是,稻秆上竟浮现出云初霁生前的手迹:"取东三里古井水,寅时浇之。"
人们依言而行,发现那口早已干涸的废井竟涌出清泉。
井底沉着个锈迹斑斑的辣酱罐子,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农谚。
当夜暴雨倾盆,有人在电光中看见两道身影并肩立于云巅,女子扬手撒落万千金穗,男子挥袖引来东海潮声。
翌日,枯黄的田野重现生机。
新发的稻叶上带着罕见的蓝纹,与百年前灵泉作物一模一样。
孩子们追逐着采集露珠,却发现每滴露水里都映着小小的太阳。
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怔怔望着这一切,忽然解下官印放在祠前:"下官...想学种地。"
祠堂梁上,一柄陈旧的油纸伞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人在含笑点头。
(天地有情,穗穗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