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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亭旁的雪被日头晒得软了，阿星跑过的地方留下串小脚印，没等半盏茶的工夫，又被风吹来的新雪轻轻盖了层薄纱。林薇薇把竹筐搁在石桌上，揭开盖布时，白汽裹着梅花糕的甜漫出来，糕面上印着三瓣梅的纹路，边角还沾着点碎梅粉。“蒸时在笼屉底垫了梅枝，”她拈起块递过来，指尖沾着点粉，“赵岩说这样连糕底都带香，你尝尝看。”

我咬了口，糯米的软和着梅香的清，甜得温吞。赵岩正蹲在石凳旁摆弄竹筐里的小瓦罐，罐里是他捣的松针粉，另个罐里盛着融了溪珠碎末的浆糊——昨日固剑穗的浆糊剩了些，他舍不得丢，说要留着给阿星粘掉了毛的小袄。阿星闻着糕香跑回来，小爪子扒着桌沿往上够，脖子上的小篮子晃得更响，里头除了那颗冻野果的核，还多了片带冰纹的溪珠碎片，是方才在梅林里扒雪时捡的。

周师傅坐在亭下看剑，指尖抚过碎星剑的剑鞘，旧鞘上有道浅痕，是去年我练剑时磕在青石上的，他当时没说什么，转天就拿了块鹿皮来，蹲在廊下擦了半宿。“剑穗垂着正好，”他抬眼笑，看溪珠在阳光下滚着光，“练套‘落梅式’试试？前几日你总说剑穗沉，换了这个该顺手了。”

我提剑起身时，赵岩往阿星手里塞了块小糕，阿星叼着糕蹲回暖亭，小雀站在它肩头上，啄着糕边的梅粉。剑风起时，梅枝在演武场边晃了晃，落了几片花瓣，正好飘在剑穗上，粉瓣沾着银灰的布，倒像林薇薇绣时漏落的线头。溪珠撞出的响比往日脆，混着风里的糕香，连招式都软了几分，周师傅在旁点头，手里的绿梅枝往石桌上敲了敲：“腕力收得巧了，原是剑穗衬得你心稳了。”

练到日头偏西，雪又开始飘，是细巧的雪沫子，落在发间都不觉得凉。林薇薇把剩下的梅花糕装回竹筐，赵岩正帮阿星摘小袄上沾的苍耳——方才它往灌木丛里钻，灰绒上缠了不少，小雀急得用嘴啄，反倒沾了根在翅膀上。“去我屋里坐吧，”林薇薇拢了拢披风，“我烘了梅茶，还留着昨日的野栗，烤着吃正好。”

周师傅跟着起身，走两步又回头，指了指演武场边的梅树：“那枝绿梅开得旺，明儿我剪两枝插你窗台上，夜里看书时，灯照着花影落在剑谱上，比书签还好看。”他说着往石阶下走，棉靴踩在雪上咯吱响，绿梅枝在手里晃，花瓣上的雪沫子掉下来，落在他发间，倒像添了些白霜，却半点不显老，眼里的光比檐角的雪还亮。

到了林薇薇屋里，炭盆烧得正旺，她把梅茶倒进粗瓷碗里，茶汤是浅琥珀色，漂着两朵蜷着的梅瓣。阿星蹲在炭盆边，把小篮子里的溪珠碎片倒在地上，摆成个歪歪扭扭的圆，又叼来块野栗放在中间，抬头看我们，小尾巴扫着地面，篮子叮当响。赵岩往炭盆里丢了把松针，松脂遇热冒起轻烟，清味混着梅香，倒比熏香还耐闻。

周师傅喝了口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时里头是块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碎星”二字，边角嵌着颗小溪珠——是赵岩捡的那种，只是更圆些。“前几日刻的，”他把木牌推过来，指腹蹭过牌上的纹路，“剑鞘旧了，配个新牌衬衬，溪珠是赵岩挑的，说和你剑穗上的能对上。”

赵岩挠了挠头笑：“我捡珠时见这颗纹路像梅枝，就留着了，周师傅看了说正好刻牌，原想等剑穗做好了一起给你。”林薇薇正帮阿星擦爪子上的泥，闻言抬头，指尖点了点木牌上的溪珠：“该再缀根细银链，挂在剑鞘上，晃时和剑穗的响能凑成对。”

阿星忽然叼着木牌往我怀里钻，小脑袋蹭着我手腕，和昨日听我说梅香时一样。窗外的雪又密了，落在窗纸上沙沙响，炭盆里的野栗裂开声，梅茶的热气漫在屋里，周师傅正讲着早年练剑时的趣事，林薇薇和赵岩凑着听，时不时笑出声。我摸了摸阿星的小脑袋，看它把木牌往篮子里塞，又叼出那颗冻野果的核放在我手边——许是记着我方才咬了口，竟还留着。

剑穗在桌角垂着，溪珠沾了点屋里的暖，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凉。我忽然懂了周师傅说的“暖”，不是炭火，不是热茶，是梅糕上的纹路照着谁的心意，是木牌上的溪珠嵌着谁的留意，是连阿星都知道，把自己藏的东西往你手里塞。

雪还没停，可屋里的香，手里的暖，身边人的笑，早把寒意都融了。阿星趴在我膝头打盹，小篮子里的溪珠碎片闪着光，像落了满篮的碎星。窗外的梅枝晃了晃，雪沫子落在花瓣上，倒像给梅蕊裹了层糖霜，连风从窗缝钻进来，都带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