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连续奋战了七十二小时后，秦川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具行走的僵尸。
结案报告提交的当晚，他连制服都没脱，直接倒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摸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第二天晚上七点。
未读消息堆满了屏幕，大部分是工作群里的后续安排，唯独置顶聊天框里安静地躺着一条简短的消息：
「睡醒了过来吃饭。」
发送时间是五个小时前。
秦川拖着酸痛的身体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前几天放在办公室的备用衣服，驱车前往闻劭的公寓。
闻劭开门时，身上还系着那条深灰色围裙，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看起来悠闲得与秦川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你再睡下去，我就要考虑是否该报警了。”闻劭侧身让他进门，语气平淡，眼神却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你看上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秦川没精力和他斗嘴，径直走向餐厅：“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餐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家常菜：香菇鸡片、清炒西兰花、番茄鸡蛋汤，还有一小锅冒着热气的白米饭。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菜色，却让秦川莫名感到喉头一紧。
“将就吃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就没做太复杂的。”闻劭解开围裙，在他对面坐下，“酒就别想了，给你泡了蜂蜜柠檬水。”
秦川默默地盛了饭，埋头吃起来。食物的温度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终于有了点活过来的感觉。
“案子结束了？”闻劭随意地问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色的硬币，正灵活地在指间翻飞。
“嗯。”秦川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补充道，“多亏了你之前提供的侧写思路，我们锁定了凶手的工作区域，通过监控找到了他丢弃的物证。”
闻劭轻轻挑眉：“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观察而已。”
“你那‘随口几句’比我们专案组开了三天会的成果还有用。”秦川放下碗筷，认真地看向他，“谢了。”
闻劭手中的硬币突然停了下来，他抬眼与秦川对视，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秦警官这么客气，我反倒不习惯了。”
饭后，秦川主动要求洗碗，闻劭也没推辞，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笨拙地收拾。
“你们警局是没人了吗？让你连轴转这么多天。”闻劭突然问道。
秦川挤了一大坨洗洁精，漫不经心地回答：“人手是不够，但主要是我自己不想停。一停下来就会想，如果早点破案，是不是就能少一个受害者。”
水声哗哗，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知道吗，”闻劭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这种近乎自虐的责任感，有时候看起来很愚蠢。”
秦川关掉水龙头，转身瞪他：“那也比你这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强。”
闻劭低笑一声，走上前，从秦川手中接过一个还没洗干净的盘子：“让我来吧，照你这个速度，洗完都天亮了。”
他们的手指在交接盘子时不经意地相触，秦川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闻劭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清洗。
秦川靠在料理台边，看着闻劭专注的侧脸。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平日里冷峻的线条，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微微垂下，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看够了？”闻劭突然出声，却没有转头。
秦川仓促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谁看你了？”
闻劭轻笑，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沥水架，擦干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秦川：“给你。”
那是一小盒薄荷糖。
秦川愣愣地接过：“这什么？”
“看你晚饭吃得太急，帮助消化的。”闻劭走向客厅，“过来坐吧，你不是一直好奇我那本《毒物与解毒》的原版书吗？可以借你看一会儿。”
秦川捏着那盒小小的薄荷糖，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跟着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闻劭递来的厚厚典籍。
翻开书页，他发现好几处都有闻劭做的批注，字迹优雅而有力。他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直到闻劭将一杯刚泡好的黑咖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对吧？”闻劭在他身旁坐下，自己则端着一杯红茶。
秦川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闻劭啜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观察。你在我这里喝过三次咖啡，从来不加任何东西。”
秦川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香醇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与他此刻的心情莫名相似。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室内却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杯碟相碰的声音。秦川不知不觉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那本厚重的书还摊开在他膝头。
闻劭轻轻合上自己的书，注视着秦川熟睡的侧脸。那双总是警觉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平日里紧抿的嘴唇也微微放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他起身取来一条薄毯，小心地盖在秦川身上。动作轻得像是不愿惊扰一场美梦。
就在闻劭准备退回自己座位时，秦川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闻劭...糖很甜...”
闻劭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依然在睡梦中的秦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软。
“睡吧，秦警官。”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今晚没有噩梦，没有案件，只有安宁。”
他关掉主灯，只留一盏昏黄的阅读灯，然后重新坐回沙发，拿起刚才没看完的书。夜色渐深，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共享着一片难得的宁静。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入室内时，秦川缓缓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毯，而那本《毒物与解毒》已经被妥善地合上，放在茶几上。
闻劭不在客厅。
秦川站起身，伸展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向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杯清水和那盒薄荷糖，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警局打电话来，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糖带走，下次别再连续熬夜三天，你不是二十岁了。」
秦川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打开薄荷糖盒子，取出一粒放入口中，清凉的甜味立刻在舌尖化开。
他摸出手机，给闻劭发了条消息：
「谢谢。书看完了，下次再来换另一本。」
很快，回复来了：
「随时欢迎。不过下次来之前提前说，我给你准备咖啡因含量低一点的咖啡。年纪大了，要注意养生。」
秦川忍不住笑出声，将手机塞回口袋，拿起那盒薄荷糖，推门走入晨光之中。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但此刻，他口中清甜的薄荷味，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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