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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慕尼黑的雨下个不停。
孙颖莎站在诊所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身后，王楚钦正接受德国专家施密特博士的最后检查，医疗器械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恢复得不错，"施密特博士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但记住，六周内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
王楚钦点点头，小心地活动着右肩。经过一周的干细胞注射和物理治疗，他的伤情有了明显好转，但奥运积分赛已经错过了两站，他们的排名跌至第十五位，几乎无缘巴黎。
"谢谢医生。"孙颖莎走过来，递上王楚钦的外套。
施密特博士看了看他们，突然问："你们是情侣吗？"
孙颖莎的手一抖，差点掉下外套。王楚钦也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不，我们只是..."孙颖莎结结巴巴地说。
"搭档。"王楚钦平静地接过话，"混双搭档。"
施密特博士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在运动医学领域工作三十年，见过无数搭档。但很少有像你们这样的...连接。"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神不会说谎。"
孙颖莎低下头，假装整理背包以掩饰发烫的脸颊。王楚钦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换话题："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发球训练？"
走出诊所时，雨已经停了。慕尼黑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蓝，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回酒店收拾一下？"孙颖莎打破沉默，"晚上八点的飞机。"
王楚钦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他指向路边的一家小店，"那是不是..."
孙颖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家糖果店，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传统德国糖果。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王楚钦记得，记得她每次出国比赛都喜欢收集当地的糖果，哪怕他们分手后这个习惯也没变。
"要...去看看吗？"王楚钦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孙颖莎点点头，两人一起走进小店。铃铛在头顶清脆地响起，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店主是位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用德语打招呼。
"这个，"王楚钦指着一罐橙子形状的糖果，"看起来像你喜欢的那个牌子。"
孙颖莎拿起罐子，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他不仅记得她喜欢收集糖果，还记得她最喜欢的口味。两年来，她以为那些小习惯、小细节早已被他遗忘，就像她试图遗忘他一样。
"嗯，就这个吧。"她轻声说，将罐子递给老太太。
王楚钦抢先一步付了钱："送你的。"他顿了顿，"谢谢你...安排这次治疗。"
孙颖莎接过包装精美的糖果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缩回手，假装研究罐子上的标签以掩饰脸上的红晕。
"不客气，"她低声说，"搭档应该的。"
搭档。这个词在舌尖打转，熟悉又陌生。两年前，他们是搭档，也是情侣；两年来，他们是陌生人；而现在...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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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后，王楚钦立即投入了康复训练。医生允许他进行轻度技术练习，但不能参加高强度对抗。这意味着他们仍然无法参加接下来的两站积分赛，奥运前景愈发渺茫。
深夜的训练馆里，孙颖莎独自练习发球。啪、啪、啪——乒乓球撞击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已经凌晨一点了，但她毫无睡意。最近几天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王楚钦在德国治疗时咬牙忍痛的表情、教练组会议上刘国梁严肃的"最后通牒"、社交媒体上越来越刺眼的评论...
"再练一组。"她对自己说，弯腰捡起散落的球。
不知练了多久，孙颖莎的双臂已经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汗水浸透了运动服，眼前的球台开始出现重影。但她不敢停下，仿佛只有这种肉体上的疲惫才能暂时麻痹内心的焦虑。
"反手再压一点。"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孙颖莎猛地转身，看到王楚钦站在门口，穿着训练服，手里拿着两瓶水。他的右肩还贴着保护性肌贴，但气色比在德国时好多了。
"你怎么来了？"孙颖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医生不是说..."
"只是来看看。"王楚钦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你练了多久了？"
孙颖莎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二十。"没多久。"她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王楚钦皱眉："你明天...不，今天上午还有队内测试。"
"我知道。"孙颖莎放下水瓶，继续摆出发球姿势。
"莎莎。"王楚钦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停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轻轻包裹着她的手腕，触感熟悉得让人心痛。孙颖莎试图抽回手，但他握得更紧了。
"你弄疼我了。"她小声抗议。
王楚钦立即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抱歉。"他深吸一口气，"但你真的需要休息。这样练下去会受伤的。"
"那又怎样？"孙颖莎的声音突然提高，"你受伤的时候休息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王楚钦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对不起，"孙颖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你是对的。"王楚钦苦笑，"我是个糟糕的例子。"
他走到球台对面，用左手笨拙地捡起几个散落的球："我只是...不想看你重蹈我的覆辙。"
孙颖莎看着他努力用不习惯的左手捡球的模样，胸口泛起一阵酸涩。这个骄傲的男人，曾经能用右手打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弧圈球，现在却因为伤病变得如此笨拙。
"我来吧。"她走过去，蹲下身一起捡球。
两人沉默地收拾着训练器材，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仿佛有无数未说出口的话在彼此之间来回碰撞。
"莎莎，"王楚钦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无缘奥运混双，你会后悔重组吗？"
孙颖莎的手停在半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已心知肚明，却从未敢说出口。
"不会。"她轻声说，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因为这次，至少我们尝试过了。"
王楚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释然。他慢慢走近，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那...你会后悔认识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狠狠插进孙颖莎的心脏。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孩——不，现在已经是男人了——看着他眼中的忐忑和期待，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疲惫于伪装，疲惫于逃避，疲惫于假装自己已经不在乎。
"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哽咽了，"怎么可能后悔..."
王楚钦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拥抱她，却又硬生生停住了："那两年前..."
"我听到了，"孙颖莎打断他，"在医院，你和你妈妈的对话。关于...分手的原因。"
王楚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全部？"
"足够多了。"孙颖莎深吸一口气，"足够知道你不是因为不爱我才分手，而是因为...太爱了。"
王楚钦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他靠在球台边，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肩上的肌贴："我本来打算...等奥运结束后再告诉你真相。"
"为什么？"
"因为..."他苦笑，"我不想用过去的事情影响你的现在。你已经往前走了，莎莎。这两年里，你拿了多少冠军，世界排名第一...如果我再次成为你的负担..."
"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孙颖莎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空荡的训练馆里回荡，"你怎么能这么想？"
"那场决赛..."王楚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早点告诉教练我的腰伤，如果我们换人上场，也许就不会输，也许我们就能一起去东京..."
孙颖莎摇摇头："没有也许。比赛就是比赛，输赢都是团队的事。"
"但我妈妈看到了医疗报告..."王楚钦继续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提前结束职业生涯。她说...她说我会拖累你，说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我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孙颖莎从未见过这样的王楚钦——脆弱、不确定，与赛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所以你就...单方面决定分手？"她的声音也开始发抖，"甚至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我给了。"王楚钦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泪光，"那天赛后，我问你'如果我不能打球了，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说..."
"'别傻了，我们是最好的搭档，当然会一直一起打球'。"孙颖莎接上他的话，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以为你只是在说气话..."
"对我来说，那是答案。"王楚钦苦笑，"在你心里，我首先是你的搭档，然后才是...其他。而我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连搭档都做不好。"
孙颖莎震惊地看着他，心脏剧烈跳动。原来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对"搭档"这个词的理解。对她而言，"搭档"是最亲密的关系，包含了所有信任与依赖；而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基础。
"你错了。"她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对我来说，'搭档'从来不只是打球的关系。从我们第一次混双夺冠那天起，你对我来说就...就不仅仅是搭档了。"
王楚钦的呼吸明显加快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两年我装作不在乎？"孙颖莎苦笑，"因为骄傲？因为害怕再次受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在食堂看到你坐在最远的角落，每次采访时刻意避开我的名字，每次..."
她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那些细小的伤痛，单独来看都不算什么，但累积起来却足以压垮最坚强的人。
王楚钦突然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温暖而粗糙，带着乒乓球运动员特有的茧子，触感熟悉得让人心碎。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满是悔意，"我欠你太多道歉...为我的自以为是，为我的不告而别，为这两年来每一次假装不认识你..."
孙颖莎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抽回手："现在呢？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真相？"
"因为在德国那天，"王楚钦直视她的眼睛，"当你站在诊所门口，说'这次我们一起面对'时，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错了。也许你一直都比我想象的坚强，也许我们本可以一起度过那些困难..."
"也许？"孙颖莎挑眉。
王楚钦突然笑了，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痞气的笑容："不，不是也许。是我太蠢，浪费了两年时间。"
孙颖莎也忍不住笑了，尽管眼泪还在流："确实很蠢。"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王楚钦的手仍然贴在她的脸颊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颧骨。
"所以..."他低声问，"我们还有机会吗？"
孙颖莎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爱、又曾经怨恨、现在依然无法放下的男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无论经历多少误解和分离，有些感情从未真正改变。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们可以...试试看。一步一步来。"
王楚钦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星："一步一步来。"他重复道，仿佛这是一个神圣的承诺。
"首先，"孙颖莎退后一步，擦干眼泪，"你得完全康复。"
"遵命。"王楚钦做了个滑稽的敬礼动作。
"其次，我们要想办法提升积分。就算赶不上混双，单打也要争取。"
"当然。"
"最后..."孙颖莎犹豫了一下，"暂时不要公开。等奥运结束后再说。"
王楚钦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等多久都行。"
孙颖莎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两年的重担。他们之间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伤病、积分、比赛、家庭...但此刻，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训练馆里，在凌晨三点的灯光下，至少他们找回了最基本的坦诚。
"现在，"王楚钦拿起她的外套递过来，"我送你回宿舍。明天...不，今天还有测试赛呢。"
孙颖莎接过外套，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练？"
王楚钦的耳根红了："我...可能这几天晚上都在走廊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跟踪我？"孙颖莎瞪大眼睛。
"不是跟踪！"王楚钦急忙解释，"只是...担心。你最近训练太拼命了。"
孙颖莎摇摇头，却忍不住微笑："真是...一点都没变。"
走出训练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充满未知，但也充满可能。王楚钦走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疏离，也不会太近让人不适。
"莎莎，"他突然说，"无论奥运结果如何，这次我保证不会先放手。"
孙颖莎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混双领奖台上偷偷牵她手的少年。
"记住你说的话，头哥。"她轻声回应，"这次我会牢牢盯着的。"
两人并肩走向晨曦，影子在地上交织，分不清彼此。就像他们的关系，曾经清晰，曾经断裂，现在又重新连接，虽然还不完美，但足够真实，足够勇敢，足够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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