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鬼面王的头颅滚落在积水里,空洞的眼窝对着天空,很快便失去了所有光泽。失去头颅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混着血的水花。
赵空城握着刀,身体猛地一晃,却在即将倒下时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胸口——没有预想中生命力瞬间抽干的剧痛,甚至连呼吸都比刚才平稳了些。
他愣愣地看着地上鬼面王的尸体,又抬头望向雨幕,眼神里写满了困惑与发懵:“……我怎么还没死?”
而另一边,墨离漾在将最后一丝精神力注入命运纺织线、强行扭转了赵空城的生命轨迹后,眼前骤然一黑。
完全透支的神墟让他连指尖都无法动弹,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林七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稳抱住。入手只觉得轻飘飘的,怀里的人很瘦,隔着湿透的衣服都能摸到肩胛骨的轮廓。
他慌乱地抬手探向墨离漾的鼻息,指尖只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再触向对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发紧。
雨水打湿了墨离漾的睫毛,苍白的脸颊上沾着血痕与污泥……
“他怎么样?!”赵空城踉跄着冲过来,看到墨离漾毫无反应的样子,声音都在发颤。
林七夜刚想摇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的骨骼摩擦声!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那具本该死去的鬼面王尸体竟缓缓撑起上半身,断裂的脖颈处涌出暗红色的肉芽,正疯狂蠕动着试图愈合。
“操!这都不死?!”赵空城又惊又气,愣是被气笑了。
他转身抄起地上的长刀,也顾不上身体的虚浮,劈头盖脸就朝鬼面王的残躯砍去,“老子今天劈烂你这杂碎!”
刀锋带着怒火一次次落下,将那些蠕动的肉芽斩得粉碎,像是要把刚才憋着的怒火全撒在这鬼面王身上。
林七夜抱着墨离漾退到安全处,低头时正好对上怀中人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这才发现墨离漾的右手掌心缠着血痕,指缝里还嵌着命运纺织线的锐边留下的细刺,手腕处因过度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红。
雨丝落在墨离漾苍白的脸上,他却蹙了蹙眉,像是在忍受剧痛。
“坚持住,”林七夜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声音放得极轻,“我们马上带你回去。”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他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刚才十指相扣时感受到的冰凉指尖、此刻微弱的呼吸,都让他莫名地慌了神。
赵空城终于缓过神,他缓缓放下刀,踉跄着走向两人,每一步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
他看着被林七夜抱住的墨离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热。
“这小兔崽子……”他低声骂了句,声音轻得像要被雨水冲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赵空城拄着刀,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胸腔的钝痛,身形晃得厉害。
伸手搭住林七夜的肩膀,借着力气踉跄站稳:“扶老子一把……这破身子骨,不经造了。”
林七夜连忙腾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依旧稳稳抱着墨离漾。
“怎么样?漾漾还有气没?”赵空城声音沙哑,视线越过林七夜的肩膀,落在墨离漾毫无血色的脸上,刚才挥刀时的狠劲褪去,只剩下掩不住的焦灼。
林七夜小心调整着姿势,让两人都靠得稳些。怀里的墨离漾轻得硌手,肩上的赵叔却沉得发僵。
他低头看着墨离漾苍白的脸,恍惚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雨夜——对方从巷口跃出,那张的脸凑得极近,睫毛上的雨水滴在他额角,还戏谑地笑:“啧?脸红成这样?”
那时只觉得他又厉害又欠揍,可现在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却堵得发慌。
林七夜探了探墨离漾的鼻息,指尖感受到微弱气流,又被滚烫的体温烫得发紧:“还有气,他身上有什么在修复……赵叔你慢点,别扯着伤口。"
他扶着赵空城往巷口挪,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身后是住了十几年的老城区,路灯在雨幕中泛着暖光,如果没有他们挡在这里,这些灯火早就灭了吧?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赵空城靠在他肩上,咳嗽声越来越轻,却带着浓重的疲惫:“这犟种……跟老子年轻时一个德性,总把自己逼到绝路。”
林七夜低头看着怀中人蜷缩的手指,掌心血痕干涸发黑……
雨丝落在墨离漾睫毛上,他轻轻颤了颤,林七夜忍不住收紧手臂,鼻尖发酸。
林七夜低头看着他,忍不住低声开口,带着委屈和后怕:“喂,醒醒啊……不是说等我去和平事务所找你吗?”
第一次你调戏我的账还没算,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等你醒了,我要告诉你,第一次见面时你离我那么近,我其实紧张得忘了说谢谢。
雨还在下,打在巷口的青石板上噼啪作响,林七夜抱着墨离漾,扶着赵空城,一步一步挪出老城区的阴影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
红樱第一个跑了过来,红衣被雨水浸湿,看到林七夜怀里的墨离漾时,声音瞬间哽咽:“阿漾……别动他,小心抱着!”
她快步上前扶住赵空城,指尖却死死攥着衣角,眼圈红得吓人,“这犟种……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快抱他上车。”
温祁墨拉开后座车门,林七夜小心地弯腰,将墨离漾抱进车里。
他不敢有丝毫大动作——刚才托着后背的手能摸到凸起的脊椎,隔着湿透的衣服,似乎还能感受到腰侧不自然的僵硬。
司小南背着医药箱紧随其后钻上车,眼镜片上的水雾刚擦干净,视线落在墨离漾手腕上时,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少年纤细的手腕上,除了此刻因过度用力泛着的红,还有几道浅浅的、早已愈合的旧疤,像蜈蚣一样爬在皮肤上。
“阿漾……”司小南颤抖着拿出纱布,指尖碰了碰那些旧疤,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又使劲了是不是?”
林七夜的心猛地一沉。他这才看清,墨离漾的脚腕处也有类似的疤痕,只是被裤脚遮住了大半。
“三年前在苍南,人贩子把他抓进去,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红樱扶着赵空城坐进副驾,声音闷闷地传来。
看着林七夜又缓缓开口:“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打了整整一个月,腰上的伤发炎流脓,差点没挺过来……胃也是那时候坏的。”
司小南正用棉签蘸着消毒液清理墨离漾掌心的血痕,听到这话哭得更凶,却不忘放轻动作:“阿漾你醒醒啊,我给你带了软乎乎的米糕,你不是最爱吃吗?别睡了好不好……”
她小心地拨开墨离漾汗湿的刘海,露出苍白的额头,“你看你手腕都红成这样了,跟你说过多少次……”
林七夜看着司小南一边哭一边给墨离漾包扎,看着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想起第一次见墨离漾时,那时只觉得他厉害,此刻才知道,那看似轻松的动作背后,是多少旧伤在隐隐作痛。
赵空城靠在副驾上,咳了几声,声音沙哑:“这小子……从苍南救回来后就不爱说话,可谁要是受了委屈,他第一个冲上去……后面啊他好像想开了,性格也开朗了很多。”
他回头看了眼后座,眼神里满是疼惜,“他总说自己力气小,护不住大家。”
林七夜伸出手,轻轻覆在墨离漾的手背上。
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可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人情……哪有这么欠的。”林七夜低声呢喃,喉结滚动着,眼眶发热。
想起司小南包扎时反复念叨阿漾最怕疼……
怀里那片轻飘飘的重量,却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气。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突然明白——这些恩情,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还清的。
司小南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些关于墨离漾的过往,像针一样扎进林七夜心里。
他看着墨离漾苍白的脸,让他更清晰地看到——墨离漾说的“实力”,从来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用无数伤痛换来的领悟。
而他呢?仅仅只是打破无戒空域,就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的精神力,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守护姨妈和阿晋……
人情?这早已不止是人情。
墨离漾说“是握着刀自己站着,还是等着别人把刀递到敌人手里”
他不懂,总觉得守好小家就够了。
可现在他才明白,当危险真的砸下来时,没有实力的“想保护”,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空话。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凭什么说要护着姨妈和弟弟?凭什么看着墨离漾、赵空城他们用命替他撑起的安稳,却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
林七夜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突然想起对方挑眉看他的样子:“想清楚,是自己站着,还是等着别人替你倒下。”
原来那不是调侃,是过来人的清醒。
车辆驶过街角,离姨妈家也越来越远,林七夜却觉得心里某个模糊的念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要变强,不仅仅是为了还人情。
是为了自己再也不用在危险降临时,只能看着别人替他挡下本该落在他身上的刀。
他想握着刀自己站着,想让那些他在意的人,再也不用经历此刻……
林七夜轻轻覆上墨离漾泛白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坚定——他要加入守夜人,要握着刀站着,要把墨离漾说的“实力”,变成自己护着小家、护着同伴的底气。
这个世界从不看你想不想躲,只看你有没有本事站着。
他想清楚了,这次,换他握着刀,站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