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斜斜地透过医院病房的玻璃窗，在墨离漾的白色床单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
隔壁病床的帘子只拉了一半，能看到赵空城正捧着饭盒大口扒饭，纱布缠着他的手臂，脸色还有点苍白，眼神很亮。
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饭菜香，让这间病房多了几分鲜活气。
墨离漾靠在床头，目光先落在隔壁的赵空城身上——这家伙早上就醒了，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想中好，此刻正狼吞虎咽的样子。
他心里刚松了口气，红樱姐的声音就凑了过来：“阿漾，胸口还闷不闷？哎为了救老赵，你把神墟能量耗得太狠了……”她手里削着苹果。
小南姐跟着把保温杯往他面前递：“喝点山药粥？特意给你俩熬的，老赵那边我也送了一碗。
你说你们俩，一个敢用鬼神引，一个敢掏空自己，真是能吓死人。”她瞥了眼隔壁的赵空城，语气带着嗔怪。
眼底却藏着后怕——守夜人都知道鬼神引是爆发潜能后必死无疑……
墨离漾笑了笑没说话。
赵空城是和他相处三年的伙伴，熬夜时会塞热牛奶、受伤时会笨手笨脚包扎的人，那天看到对方为了掩护自己被逼用鬼神引，他根本没想后果。
此刻看着隔壁病床那个大口吃饭的身影，他觉得也值了。
“对了阿漾！”温祁墨拿着笔记本凑过来，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你救老赵时的能量场数据太惊人了！鬼神引是加速生命力燃烧，你居然能把能量锁回去，这简直……”话没说完，就被隔壁赵空城的大笑声打断。
赵空城咽下嘴里的饭，举着筷子冲这边扬了扬，脸上还沾着点米粒：“听到你们说啥呢？别老说我，老子现在可是‘禁墟拥有者’！”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得意洋洋，“本来以为这次肯定得交代在那儿，结果被阿漾一救，不仅没死，被鬼神引激发的潜能居然都留下了！”
“哈哈哈队长，以后出任务我罩你啊！”
他说得眉飞色舞，浑然没察觉病房里的气氛悄悄变了。
林七夜刚支好小桌板，闻言动作顿了顿；吴湘南把玩打火机的手指停了下来，眼神沉了沉；一直站在窗边的陈牧野缓缓转过身，目光先落在兴奋的赵空城身上，又转向墨离漾，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赵空城笑了半天，见没人接话，才挠挠头：“咋了？我说错啥了？”
就在这时，陈牧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病房里的轻松：“阿漾能救回用了鬼神引的人，还能让潜能保留……这件事，必须烂在我们几个心里。”
阳光落在他脸上，将眼底的凝重照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墨离漾床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赵空城身上：“尤其是不能让高层知道。”
赵空城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为啥？这不是好事吗？以后谁再被逼用鬼神引，阿漾就能救啊！”
“好事？”吴湘南在一旁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寒意，“你以为高层会怎么想？他们会把阿漾当成‘不死底牌’。
以后遇到硬仗，有阿漾在会默许甚至怂恿手下用鬼神引——反正有阿漾兜底，死不了，还能保留潜能。
到时候，阿漾就不是救人，是被当成工具，一次次透支神墟去填他们的胜利坑，而你，”
他看向赵空城，“你今天能保留潜能，明天就会有人觉得‘用鬼神引换禁墟很值’，只会更肆无忌惮。”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赵空城都愣住了，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
红樱脸色发白，攥紧了手里的苹果；小南抿着唇，把保温杯抱得更紧了；温祁墨默默合上笔记本，眼神里的兴奋彻底变成了严肃。
墨离漾看着陈牧野和吴湘南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隔壁赵空城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他之前只想着救回赵叔，却没料到这份能力背后藏着这么深的危险。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凉了下来。
赵空城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动作慢了许多。
红樱和小南对视一眼，眼里的担忧更重了，温祁墨默默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林七夜则往墨离漾碗里又添了块鱼肉，没说话。
墨离漾垂着眼，筷子在碗里轻轻拨弄着米饭，热气模糊了他的睫毛。
表面上他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甚至还对陈牧野点头应和：“放心吧陈叔叔，我明白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疤，正被这“救人”“责任”的话题狠狠撕开，涌出带着血腥味的恨意。
凭什么要救那么多人？
一个冰冷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他轻轻嗤笑一声，声音很轻。
是啊，凭什么？
七岁那年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母亲浑身是血地把他推开，身后是张开巨口的神秘黑影，她用尽最后力气喊“活下去”。
父亲为守夜人的任务尸骨无存。
而他，被那些守夜人轻飘飘地抹去记忆，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七年，沈青竹会把糖分他一半，教他被欺负时要往对方膝盖踹。
院长总在他床边说“阿漾是好孩子，会好起来的”。
孤儿院的孩子们从不嫌弃他苍白的脸色，会拉着他玩拍手游戏。
可走出孤儿院的门，迎接他的是学校里的指指点点——“怪物”“没人要的野种”，那些人用最恶毒的语言戳他的痛处，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
更可笑的是，连这点微光都被碾碎了。
被绑匪拐走的那个月，黑暗和疼痛成了日常，拳头和脚踢落在身上，胃被灌进脏水时的灼烧感，至今一想还会让他生理性反胃。
他在绝望里数着天数，没人来救他，那些守夜人标榜的“守护”，从未照进过他那间阴暗的地下室。
这些记忆密密麻麻扎进心脏。
墨离漾夹着饭菜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白，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还能对赵空城扬了扬下巴：“多吃点，好的快”
心里的声音却在嘶吼：凭什么要救那些人？
那些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的人，那些用偏见和恶意伤害他的人，那些把母亲当成工具、把他当成累赘的人……他们凭什么值得被救？
他没把那些愚昧无知的家伙拖进地狱，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身边的人——红樱担忧的眼神，林七夜递来的温水，陈牧野紧绷的侧脸……这些人是不同的，是他在这烂透的世界里抓住的浮木。
所以他可以对他们温和，可以为他们收敛爪牙，可以把那些病态的恨意藏在笑容后面。
墨离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黑暗，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很鲜，是林七夜特意选的，可他尝着却有点发苦。
林七夜看着他低下头吃饭，看着他努力把颤抖的指尖藏在碗沿下，默默收回了目光，只是往他碗里又添了些温热的汤——有些情绪不需要戳破，陪着他藏好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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