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的自述)
我第一次见墨离漾的时候,那年我8岁。
那天的阳光斜斜地切过孤儿院的玻璃窗,落在院长办公室的木地板上,扬起细小的尘埃。
我被院长奶奶硬拉过来,指尖还沾着刚才帮厨房择菜的湿痕,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倚在门框上。
抬眼扫过去时,最先撞见的是一抹扎眼的白——比院里晒得发脆的旧棉絮还浅,裹在个比我矮半头的小身子上。
那是个小男孩,头发软乎乎的泛着亚麻白,额前碎发遮着半只眼。
我挑眉往前挪了半步,才看清他的眼睛:不是寻常的黑棕,是浅得发透的粉,像被春雨泡软的樱花瓣落进了眼里。
他攥着衣角站在院长身后,细瘦的肩膀微微缩着,粉眸怯生生地往我这边瞟,一跟我视线对上,又飞快地垂下去,连耳尖都透着点薄红,活像只被人堵在角落的小兔子。
“青竹,这是墨离漾,7岁,刚到院里,你多照看着点。”院长蹲下身,伸手就把我的手往他那边递。
我心里嘀咕着“又多了个要管的麻烦”
嘴上没说话,手却没抽回去,任由那只凉凉的小手轻轻勾住我的指尖。
那触感软得发腻,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指尖却悄悄收了收,把他的手攥得稳了些。
“青、青竹哥哥……”小男孩的声音又轻又细,像风刮过窗棂的碎响,却偏偏钻得人耳朵发痒。
我耳尖莫名一热,故意板起脸,没应声,只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神别到一边,假装看墙上的日历。
院长奶奶看着我们这模样,偷偷松了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团子是忘了以前的事,还得了个要天天吃药的病——院长奶奶说那叫白血病,可我看着他粉雕玉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样子,实在没法把“病”和他联系起来。
(弱弱的说一句……因为司徒妈妈把漾宝宝养太好了~除了手上的针孔,根本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ꌂ˂⁎))
他来孤儿院的时候,膝盖上还带着块擦伤,明明只是浅浅一道,落在他比宣纸还白的皮肤上,却显得格外扎眼。
我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却悄悄把自己攒的创可贴塞给了他。
那会儿院长其实早跟我提过要照顾新孩子,我嘴上没应,心里却记着。
看着他仰着小脸、满眼依赖抓着我手的样子,我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不耐烦的语气:“以后跟紧我,别到处乱跑,丢了没人找你。”
他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别扭,只是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在那片浅粉里,轻轻点了点头,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没再说话,只牵着他往院里走。
四月的风带着点花香,吹得他额前的白发飘起来,扫过我的手背,痒得人心里发慌。
路过操场时,几个半大的孩子凑过来起哄,笑着喊“沈青竹,这是你小跟班啊”
我立刻瞪了回去:“再多嘴,下次搬东西你们自己来。”
他们立马闭了嘴,结果转头却看见墨离漾攥着我衣角的手紧了紧,粉眸里满是不安。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想软下来,只能别扭地哼了一声:“看什么?他们不敢欺负你。”
他眨了眨眼,小声说:“谢谢青竹哥哥。”
我耳尖又热了,故意加快脚步,把他带到自己住的房间。
那是个小隔间,就我一个人住,枕头边放着捡来的旧漫画。
我指了指床边的小凳子:“以后你要是没人跟你玩,就来这儿待着,别去烦别人。”
其实我是怕他被其他孩子排挤——院里的孩子多,难免有抢东西、闹矛盾的,他这小身板,根本经不起推搡。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硬邦邦的叮嘱。
他乖乖坐下来,小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我的房间,看到漫画时,眼里闪了闪,却没敢伸手。
我注意到了,假装整理床铺,把那本没看完的漫画往他那边推了推:“看可以,别弄坏了,这是我好不容易借的。”
他立刻拿起漫画,指尖轻轻摸着封面,抬头冲我笑了笑。
那一笑特别软,像化开的棉花糖,连带着那双粉眸都亮了,看得我心里莫名发暖。
我赶紧别过脸,去翻柜子里的饼干——那是院长上周奖励我的,我没舍得吃,现在却想分给他。
“给你,”我把饼干递过去,没看他,“吃吧,别跟别人说我给你的。”
他接过饼干,小声说:“青竹哥哥,你真好。”
“谁跟你好?”我反驳得飞快,却看见他咬了口饼干,嘴角沾了点碎屑,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了。
指尖碰到他脸颊时,才发现他的皮肤比看起来还软,我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假装咳嗽:“吃完把包装纸扔了,别到处丢。”
他点点头,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嚼着,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多管这么个“麻烦”,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从那天起,我床边长了个固定的小身影,有人会安安静静陪我看漫画,会在我搬东西时想着帮忙,会用软软的声音喊我“青竹哥哥”
后来我才发现,之前担心墨离漾被排挤,根本是瞎操心。
这小团子像是自带“招人喜欢”的本事,不过几天,院里的孩子就都围着他转了。
女孩们会把偷偷藏的彩色绳给他编小辫子,男孩们会拉着他一起玩捉迷藏,连最护食的小胖,都愿意把手里的奶糖分他半块——全是因为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笑起来时粉眸弯成小月牙,连说话都软乎乎的,谁都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每次在活动室门口看见一群人围着他,我都故意放慢脚步,心里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来是为啥。
明明该松口气,可看见他被别人围着笑,我就忍不住皱眉头,清嗓子的声音比平时大两倍:“墨离漾,过来,院长让你拿新的绘本。”
其实哪有什么新绘本,就是我随口编的借口。
可他听见我的声音,不管手里的积木搭得多高,都会立刻从人群里钻出来,小跑到我身边,伸手就攥住我的袖口,仰着小脸问:“青竹哥哥,在哪个柜子呀?”
旁边的孩子见状,都忍不住笑:“墨离漾,你怎么总跟着沈青竹啊?跟小尾巴似的!”
我耳尖一热,刚想替他辩解“是我让他跟着的”
就看见墨离漾把我的袖口攥得更紧了,小声却认真地说:“旁人都说墨离漾黏人,可只有我知道,不是他黏我,是我早就习惯了他跟着。习惯了他喊我“青竹哥哥”,习惯了他攥着我的袖口,习惯了身边有个软乎乎的小身影——这份习惯,比任何一本好看的书、任何一颗甜的糖,都让我舍不得。这话像颗温温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溅起一圈软乎乎的涟漪。
我赶紧转身往前走,嘴上硬邦邦地说:“走快点,晚了绘本就被别人拿走了。”
他连忙跟上,小短腿迈得飞快,生怕跟丢了我。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紧紧贴着我的,像粘在一起似的。
有次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书,他就坐在我旁边的小台阶上,安安静静地翻着一本旧童话。
风把他的白发吹得飘起来,我无意间瞥见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手腕内侧有几个浅浅的针眼,颜色淡淡的,却像小刺似的扎进我眼里。
我记得院长说过,他要定期去医院,要打针输液。
我没问过,怕他难过,可看见那些针眼,心里还是揪得慌。
我假装翻书,手指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腕,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手疼不疼?”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摇了摇头,反而把小手往我这边递了递,软乎乎地说:“不疼呀,护士姐姐说,打完针就能一直跟青竹哥哥在一起了。”
我心里猛地一酸,赶紧别过脸,假装看树上的鸟窝,声音有点闷:“谁要跟你一直在一起,你别给我添麻烦就好。”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轻轻握住了他的小手,替他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些针眼。
他好像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别扭,反而把脑袋往我这边凑了凑,小声说:“青竹哥哥,我以后不麻烦你,就跟着你好不好?”
我没应声,只是悄悄把手里的书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能看清上面的图画。
风又吹过来,带着槐花香,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胳膊上,暖乎乎的。
后来不管我去哪儿,身后都跟着这么个小尾巴。
我去帮院长整理衣物,他就帮我叠被子;我去给院门口的小花浇水,他就帮我拿洒水壶;就算我只是坐在台阶上发呆,他也会挨着我坐下,小手攥着我的袖口,安安静静地陪着我。
旁人都说墨离漾黏人,可只有我知道,我早就习惯了他跟着。
习惯了他喊我“青竹哥哥”,习惯了他牵着我的手,习惯了身边有个软乎乎的小身影——这份习惯,比任何一本好看的书、任何一颗甜的糖,都让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