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楚秋生回到307室。苏雨晴已经准备好了。帆布包挎在她肩上。她递给他一个防毒面具。滤罐是暗红色的。
“下面空气不好。”她说。
他们爬进向下的竖井。比通风管更陡峭。几乎是垂直的。楚秋生用脚蹬着内壁凸起的金属支架。缓慢下降。热浪从下方涌上来。越来越强烈。带着浓重的硫磺味和……煤灰的气息。像烧焦的骨头。
黑暗中只有绳索摩擦的声音和他们沉重的呼吸。
下降了大约十米。苏雨晴停住。
“到了。”她的声音在面具后闷闷的。
下方出现一个方形出口。昏黄的光线透上来。温度很高。空气灼热。
楚秋生跟着钻出竖井。落脚处是粗糙的水泥地。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空气污浊。弥漫着粉尘和热浪。四周堆满了生锈的管道和废弃的机器。巨大的阴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中央是一个庞大的、老式燃煤锅炉。像一头沉睡的怪兽。炉膛的门紧闭着。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煤灰和锈迹。
这里就是王海生的地盘。
苏雨晴示意噤声。她指向锅炉后面。那里有一块区域。水泥地面颜色更深。像被反复泼洒过什么液体。上面放着一块不规则的花岗岩。表面刻满了扭曲的文字。大部分被煤灰覆盖。只能辨认出几个数字：1978。还有那个符号：15。
奠基石。
楚秋生正要迈步。一个声音响起。
咳咳……咳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从锅炉的方向传来。带着浓重的痰音。痛苦。压抑。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苏雨晴一把拉住楚秋生。两人迅速躲到一堆废弃的钢管后面。
咳嗽声持续。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锅炉后面转了出来。
王海生。
他很高。但佝偻着。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煤灰。皮肤是烟熏火燎后的青黑色。裂缝遍布。裂缝深处透出暗红的光。像炉膛里未熄的余烬。他的头发纠结成一团。沾满煤渣。脸上五官模糊。只有眼睛的位置。是两团深陷的、燃烧着的红点。
他手里拖着一个东西。一个破旧的麻袋。沉重。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沙沙声。麻袋口敞着。里面露出一些纸张的碎片。边缘焦黑。
他走到奠基石前。停下。佝偻的身体剧烈地起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的不是痰。是黑色的、带着火星的灰烬。飘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他放下麻袋。伸出覆盖着煤灰和灼伤痕迹的手。颤抖着。抚摸奠基石上刻着的符号。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痛苦。
“不够……还不够……”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砂纸摩擦铁锈。从他那模糊的口部位置发出。“烧……烧干净……”
他弯下腰。从麻袋里抓出一把纸屑。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珍宝。然后。他拉开锅炉炉膛沉重的小门。
轰——
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炉膛内。暗红色的炭火在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
王海生将手中的纸屑。撒向炉火。
火焰猛地蹿高。贪婪地吞噬着那些碎片。火光映亮了他佝偻的身影。映亮了他脸上那两团燃烧的红点。映亮了他手中残存的纸屑——那上面隐约可见“举”、“黑”、“证”几个残缺的字。
举报信的碎片。
他不断地从麻袋里抓出纸屑。撒入炉膛。火焰持续高涨。发出呼呼的咆哮。每一次投喂。他佝偻的身体似乎都挺直一分。身上的煤灰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更深、更暗的焦痕。
“烧……烧光……”他低语着。沙哑的声音在热浪中扭曲。“就没人知道了……”
楚秋生感到身边的苏雨晴身体绷紧。
就在这时。王海生投喂的动作停住了。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红点。直直地射向他们藏身的钢管堆。
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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