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楚秋生的神经。他挣扎着爬向角落那个破旧的医药箱。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箱子是廉价的塑料材质。布满划痕和灰尘。盖子虚掩着。他颤抖着打开。
里面很空。只有几卷散开的、发黄的绷带。一个空的碘伏瓶子。还有半盒过期的止痛片。以及……一本薄薄的、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封面印着褪色的红十字。
他抓起那半盒止痛片。也顾不上过期。胡乱吞下几片。干涩的药片刮着喉咙。带来一丝苦涩的安慰。
然后。他拿起那本笔记本。塑料封皮冰冷。上面沾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像血。
翻开。纸张泛黄。字迹是蓝色的圆珠笔。有些潦草。
“1983年11月15日。晴。
希望城区诊所。今天又送来了几个冻伤的。陈姐(划掉)秀云和她婆婆。唉。那个小婴儿……可怜。才三个月。手指都发紫了。她婆婆一直骂。说秀云没用。连取暖费都保不住。秀云只是哭。不说话。看着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这冬天怎么熬…”
楚秋生瞳孔微缩。陈秀云!笔记本里提到了她!还有她的婆婆?和那个冻死的婴儿?
他忍着痛。快速翻页。
“1983年11月20日。阴。
秀云又来了。一个人。脸色白得像纸。她婆婆没来。她求我给她点止痛药。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撩起衣服给我看……天啊!她肚子上……那么大一块淤青!发黑!边缘还有冻伤的痕迹!她说是摔的。但那个形状……分明是脚印!是被人踹的!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孕妇!”
字迹到这里有些颤抖。透着愤怒。
“1983年12月1日。雪。
出事了!秀云婆婆死了!听说是半夜滑倒摔在结了冰的楼道里。头磕在台阶上。发现时都冻僵了。秀云……她抱着婆婆的尸体坐了一夜。邻居说。她一滴眼泪都没流。眼神直勾勾的。像丢了魂。那个小婴儿在她怀里哭得快断气了。她像没听见…”
“1983年12月15日。暴雪。
完了。全完了!供暖彻底断了!整个希望城区像冰窖!秀云……她抱着孩子来找我。孩子……孩子已经……小脸青紫。身体都僵了……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秀云就站在旁边。看着。一动不动。眼睛像两个冰窟窿。我让她哭出来。她突然笑了。笑得我浑身发冷……她说:‘不冷了。宝宝不冷了……’ 然后抱着孩子走了。外面是零下十五度的暴风雪啊!”
字迹到这里变得异常潦草。充满了恐惧。
“她再也没回来。有人看见她回了15号楼。304室。门关上了。再也没打开过。昨天。我壮着胆子去敲门……门缝里……往外渗冰碴子……里面……有婴儿的哭声……我跑了……我不敢……我不敢再去了……”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楚秋生合上笔记本。冰冷的塑料封皮贴在掌心。真相的一角被血淋淋地揭开。陈秀云的悲剧。比她冻死的事实更加残忍。婆婆的虐待。婴儿的夭折。最终将她推向了彻底的绝望和异化。那腹中的婴灵……恐怕就是她夭折的孩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怨念的结合体。被永恒的冰寒和痛苦禁锢。
呜……呜呜……
微弱的婴泣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隐约响起。充满了悲伤和……对温暖的永恒渴望。
楚秋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灵魂深处的悲凉。这栋楼里的每一个怨灵。都背负着如此沉重而黑暗的生前故事。
他必须处理伤口。否则撑不了多久。
他拿起医药箱里发黄的绷带。忍着剧痛。艰难地解开自己身上被血、冰水和焦痕浸透的破烂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左肩的烙印。焦黑的手掌边缘印痕周围。青黑色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上臂。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像坏死的藤蔓。
后背被陈秀云抓伤的地方。深可见骨的冰蓝色划痕周围。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白色。毫无知觉。肌肉僵硬。伤口深处似乎还有细小的冰晶在闪光。
右臂被电击麻痹的地方。皮肤焦黑了一片。肌肉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传来阵阵针刺般的剧痛。
他拿起仅剩的一点绷带。试图重新包扎。但绷带太旧。一碰就碎。而且没有消毒药品。伤口暴露在肮脏的空气里。感染的风险极高。
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医药箱最底层。压着一小卷东西。
白色的。相对干净。像是……未使用过的绷带?
他伸手去够。指尖触到那卷绷带。触感……异常冰冷。而且……带着一丝微弱的弹性?不像布料。
他把它抽了出来。
确实是一小卷绷带。崭新的。洁白。但材质……很怪。细腻。带着皮革般的纹理。冰冷。而且……绷带的边缘。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血迹?
楚秋生仔细看着这卷绷带。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材质……像是……某种处理过的……皮?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医药箱盖子内侧。那里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极其潦草。几乎被污渍掩盖:
“张……张建军……截肢……用……他自己的……”
楚秋生手一抖。那卷冰冷的、疑似人皮的“绷带”掉在地上。滚落开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洁白的表面。似乎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电流灼烧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