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宇带着三人沿着老巷往城郊走，说是要去看一座旧庙。“那庙快塌了，”他边走边说，自行车铃在安静的巷子里叮铃作响，“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过一次，里面供着个老和尚的泥像，爷爷说那和尚圆寂前，总爱坐在门槛上敲木鱼。”
黄烁骑着电动车跟在旁边，闻言嗤笑：“和尚有啥好看的？还不如去看我新设计的孙悟空手办，那金箍棒能发光。”
金婵走在另一边，手里把玩着串菩提子，轻声道：“旧庙里总有些故事。”
周猩猩默默跟在最后，闻言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城郊的路渐渐泥泞，那座旧庙果然如朱晓宇所说，院墙塌了大半，门楣上的“护国寺”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里的杂草快没过膝盖，正中央的大殿里，一尊布满蛛网的泥像端坐其上——正是朱晓宇说的老和尚，身披褪色的袈裟，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倒有几分慈眉善目。
“就这？”黄烁撇撇嘴，“看着跟隔壁街卖早点的王大爷似的。”
朱晓宇却没笑，他走到泥像前，仰头望着那张布满裂纹的脸，忽然开口：“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庙里没供佛祖，没供菩萨，偏偏供着个不知名的老和尚。”
金婵走近几步，指尖拂过泥像袈裟上的褶皱：“袈裟的样式不对，像是……戏服？”
“我爷爷说，这和尚圆寂前，总爱说句话。”朱晓宇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点莫名的郑重，“他说‘天上地下，能跟我斗个平手的，也就那三只眼的小子了’。”
周猩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记忆里某层模糊的薄膜。
黄烁也愣住了：“三只眼的小子？二郎神？”
“对。”朱晓宇点头，目光落在泥像的耳朵上，那里有个极小的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过，“我想起一件事。当年我们假冒取经人，路上曾遇到个老道，他说五百年前，有只猴子跟二郎神斗法，赌的是谁变得更像对方。那猴子变过庙，变过树，最后变了个一模一样的二郎神，连额头上的天眼都分毫不差。”
金婵忽然“啊”了一声，指着泥像的左手：“你们看他的手指，第三根指节上，有个凸起的疙瘩，像不像……握金箍棒磨出来的？”
几人凑近去看，果然见那根手指上有个不规则的凸起，像是刻意捏塑上去的。
周猩猩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响亮些：“我梦里……有只猴子，总爱把金箍棒往石头上敲，说‘这玩意儿比猩猩的拳头硬’。”
黄烁也皱起眉：“我好像也听过一句，说‘变个庙容易，变个和尚难，难就难在尾巴没处藏’。”他说着，下意识看向泥像的背后——那里的袈裟果然有点鼓鼓囊囊，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朱晓宇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那个盘旋在心底的念头：“我总觉得，这老和尚不是真和尚。”他指着泥像的眉眼，“你们看他的眼尾，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烧过——就像被三昧真火烧的。”
风吹过破洞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笑。
“你的意思是……”金婵的声音有些发飘，“这老和尚是……孙悟空变的？”
“不止。”朱晓宇摇头，目光扫过泥像，又扫过窗外的天空，“当年他跟二郎神斗法，变了个一模一样的二郎神，那二郎神，说不定也变了个一模一样的他。这庙，这和尚，说不定就是那场斗法的残影。”
他忽然想起浪浪山的老妖王说过的话：“有些神仙打架，动静大得能掀翻三界，可留下的痕迹，却可能只是座破庙，一个泥像，一句没人听懂的胡话。”
黄烁走到泥像背后，伸手摸了摸那鼓起的地方，忽然“咦”了一声：“这里面是空的！”
周猩猩走过去，用手指抠了抠，一块泥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空洞——那形状，竟像极了一条蜷缩的尾巴。
“真的是猴子……”黄烁喃喃道，语气里没了刚才的戏谑，多了点敬畏。
金婵合起双手，对着泥像拜了拜：“难怪他总说‘斗个平手’，原来不是吹牛。”
朱晓宇看着那尊泥像，忽然觉得那张低垂的眉眼像是动了动，仿佛在说“你们这几个小妖怪，总算有点记性”。他想起自己当年攥着竹棍，幻想自己是齐天大圣的模样，忽然笑了。
原来那些神话里的英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战，真的会以这样平淡的方式，藏在人间的角落里。就像他们四个，明明是千年前的小妖怪，如今却穿着T恤牛仔裤，走在柏油路上，讨论着一尊泥像的来历。
“走吧。”朱晓宇转身往外走，“取经路还长，别在这儿耽误了。”
黄烁骑上电动车，忽然喊：“等等！那这泥像咋办？就放这儿？”
朱晓宇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大殿的破顶，正好照在泥像的脸上，那些裂纹仿佛镀上了层金光。“不用管，”他笑了笑，“真猴子哪会怕风吹雨打？说不定哪天我们再来，他已经变了个模样，坐在门槛上敲木鱼呢。”
周猩猩跟在最后，走出殿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尊泥像依旧端坐，可他总觉得，那低垂的眉眼抬了起来，朝他们的方向，眨了眨眼。
风穿过院子，吹得杂草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身后，轻轻说了句“一路顺风”。
他们不知道，这场关于真假悟空的猜测，只是取经路上的又一个注脚。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那些被遗忘的英雄与妖怪，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点痕迹，告诉他们——这人间，从来都不简单。
朱晓宇骑上自行车，铃响清脆，带着三人，朝着更远处的路，慢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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