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烬一羽登天

第九道紫雷劈下来时，金蟾最后望了眼写字楼的霓虹。那些曾让他犹豫再三的报表、奶茶订单，此刻都成了模糊的光斑。他想起自己打了千年的退堂鼓——从浪浪山不敢顶撞大王，到轮回里不敢提交方案，连此刻面对雷劫，最初的念头仍是“要不躲躲”。可这一次，他没躲。内丹在胸腔里炸开时，他忽然觉得比当年吐出时轻松，像是终于把千年的犹豫都烧尽了。

黄鼠狼的尖叫被雷火吞没前，还在碎碎念：“早知道……早知道当年不烧那堆火了……省得现在……挨劈都这么疼……”他的尾巴焦黑如炭，却死死缠在猩猩的胳膊上。最后一瞬，他好像看见当年给黄眉大王烧火的灶台，烟火缭绕里，自己也是这样，絮絮叨叨地跟同伴抱怨，却从没真正离开过。

猩猩是最先倒下的。他始终站在最前，宽厚的脊背被雷光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却没发出一声痛呼。直到第七道雷劈碎他护在胸前的手臂，他才轰然跪下，视线越过雷火，落在小猪妖身上。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在说“撑住”。倒下时，他的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和当年护住他们冲出金铙时一模一样。

小猪妖的獠牙刺破嘴唇，血腥味混着雷光里的焦糊味涌进喉咙。他看见金蟾的内丹化作流萤，看见黄鼠狼的尾巴彻底燃成灰烬，看见猩猩的身躯在雷火里渐渐透明——那些记忆里的砍柴声、烧火声、捶打金铙的闷响，突然都成了耳边的风。他想起自己卷了千年的报表，想起当年为了凑够砍柴数彻夜不睡，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在攒着一股不肯停的劲。

最后一道雷劈落时，他没躲，反而迎着雷光挺直了腰。身上的妖气在雷火里寸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柔和的金光。他看见天道模糊的影子在云层里伫立，听见那句冰冷的话：“功德未满，却有向道之心，破例升仙。”

雷光退去，天台上只剩他一个。神像前的香炉倒了，三炷香燃尽成灰，只有他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洁白的羽毛。他抬手，指尖触到眉心，那里多了一点朱砂痣。

远处的写字楼亮了，新的一天开始，有人打卡，有人抱怨，有人在茶水间躲着不敢打招呼。小猪妖站在空荡荡的天台，望着初升的太阳，突然想起千年之前，他们四个蹲在浪浪山的石头上，数着天上的星星，说要是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如今他真的离开了，却再也回不去了。风过处，那片羽毛飘向远方，像一句没说完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