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角落总是弥漫着旧书页与尘埃混合的特殊气味。王默习惯性地缩在最靠里的位置，这样她可以偶尔抬头，假装活动脖颈，实则偷看斜对面那个专注的侧影。

水清漓。

就连名字都带着一种清冷疏离的美感，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是A大公认的男神，家世好，长相出众，成绩永远排在榜首，还是校游泳队的队长。而王默，是那种扔进人海就会瞬间消失的普通女孩，成绩中游，没什么特别才艺，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隐藏自己的心跳。

此刻，那道侧影微微动了一下，王默赶紧低下头，假装死死盯着摊开的高数课本，脸颊发烫。她感觉他站了起来，脚步声渐近，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脚步声却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看，就连脚步声都不会为她停留。王默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同学。”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像玉石敲击。

王默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湛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睛。水清漓竟然去而复返，就站在她的桌旁。

“你的笔，掉了。”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地面。

“啊？哦！谢、谢谢！”王默慌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滚落在地的卡通猫咪笔，脑袋却不小心“咚”一声撞在了桌角。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窘迫得想当场蒸发。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轻到王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捂着额头抬起眼，水清漓的表情却依旧平淡无波，只是那双蓝眼睛裡，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下次小心。”他说完，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王默呆呆地坐回椅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笔，额头上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居然会注意到她的笔掉了？

游泳馆内，水汽氤氲，呐喊声震耳欲聋。

王默被室友建鹏硬拉来给校队加油，美其名曰“感受青春活力”。建鹏是篮球队的，和水清漓关系似乎不错，一进来就冲着泳池边喊：“水哥！今天状态怎么样？”

水清漓刚从泳池上来，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他接过队友扔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朝建鹏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建鹏旁边的王默时，几乎没有停顿。

王默的心却在他目光扫过的那零点几秒裡，漏跳了一拍。

比赛开始，水清漓如同猎豹入水，迅速而优雅地领先，每一次划水都充满力量，赢得看台上阵阵尖叫。王默安静地看着，觉得他和在水裡的时候，仿佛才是真正自由的。

最终毫无悬念，水清漓代表学校拿了第一。队员们欢呼着把他围住。

王默看着被人群簇拥的他，觉得他们之间那无形的距离更远了。她悄悄退场，想着回去还能赶在图书馆关门前再复习一会儿。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她抱着手臂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却在路过体育馆后门的小径时，停下了脚步。

水清漓独自一人靠在墙边，微微仰着头，似乎很疲惫。傍晚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褪去了赛场上的锐气，多了一丝难得的柔和。

他忽然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呆呆站在那里的王默。

四目相对，王默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好像也没料到会有人，尤其是她。两人对视了几秒，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你……”王默下意识地想找句话，却挤不出一个字。

水清漓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比赛完的些许沙哑：“你没留下来看颁奖。”

这不是一个问句，更像是一个平淡的陈述。

王默却惊呆了。

他……注意到她提前离开了？

“我……我有点事……”她小声嗫嚅道，心跳如擂鼓。

水清漓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蓝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更深邃了。片刻后，他直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王默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他身上淡淡的池水气息混合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你的额头，”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还好吗？”

王默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图书馆那“一撞”。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脸颊。

“没、没事了！早就好了！”她连连摆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从她通红的脸上掠过，然后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他却忽然停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王默。”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王默猛地转身，只看到他高挑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傍晚的风依旧凉爽，她却觉得全身都在发烫。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同学”，而是“王默”。

从那天起，有些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她在图书馆的固定位置旁边，那个原本总是空着的座位，偶尔会被水清漓占据。他通常只是安静地看书，或者戴着耳机看训练视频，从未主动和她说话。

但仅仅是这样，就足以让王默的心跳失去规律。

再比如，有时在拥挤的食堂，他会恰好出现在她附近，甚至有一次，她端着餐盘找不到位置，是他对面空了出来，他抬眼看向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空位。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坐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他们依旧没有交流。她不敢，而他似乎天生话少。

这种无声的、看似偶然的交集，像一场漫长而安静的默剧，在王默心中上演了无数个版本，却始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唯一的观众。

转折发生在一个下雨的夜晚。

王默在自习室赶一份设计稿，忘了时间，等到结束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没带伞。

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她站在门口，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雨势发愁。

就在这时，一把深蓝色的伞递到了她面前。

握着伞骨的手指修长干净。

王默顺着那只手抬头，看到了水清漓没什么表情的脸。

“拿去。”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听起来有些朦胧。

“那你呢？”王默下意识地问。

“我还有。”他言简意赅，把伞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冰凉的温度却让她像被烫到一样。

不等她再拒绝，他已经转身，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把黑色的伞，撑开，步入了雨幕中。

王默握着还残留着他一丝凉意的伞，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在雨雾中渐行渐远，心跳一声声，清晰得可怕。

他怎么会……刚好有两把伞？

第二天是个晴天。

王默仔细地将那把深蓝色的伞折叠好，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伞骨。她决定去找水清漓还伞，顺便……道谢。

她知道这个时间，他通常会在游泳馆训练。

午后的游泳馆很安静，水声清晰可闻。王默走到泳池边，却没看到人。正当她疑惑时，靠近深水区的泳池水面忽然冒出一串气泡，接着，水清漓破水而出。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看到了池边抱着伞、显得有些局促的王默。

水珠从他湿透的黑发上滚落，滑过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他只穿着泳裤，身材颀长，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在池水的折射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王默的脸一下子红了，视线不知道该往哪裡放。

“我来还伞。”她举起手中的伞，声音小的几乎被水声盖过，“谢谢你。”

水清漓游到池边，手臂一撑，轻松地上了岸。水渍瞬间在他脚下晕开一小片。他拿起一旁的毛巾搭在头上，随意擦了擦，然后才走向她。

距离有些过近了，王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湿润水汽和温热体温，混合着强烈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她的心跳快得发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水清漓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王默立刻否认，抬起头，却猛地撞进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裡。那裡面似乎藏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为什么总是躲？”他问，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王默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裡的伞。

为什么躲？因为喜欢你，因为看到你会紧张，会因为你的靠近而不知所措。这些理由，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看着她窘迫得快要烧起来的样子，水清漓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扫过王默的心尖。

“王默，”他叫她的名字，这次是面对面，清晰地，“伞不用还了。”

王默的心微微一沉，有些失落。他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了吗？

下一秒，却听到他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甚至……紧张？

“下次下雨，你再带来还我。”

王默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她惊讶的眼睛，微微别开脸，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语气却依旧维持着平时的清冷：“我的意思是……下次下雨，我们可以……一起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泳池的水面反射着细碎的光，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王默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再看看他故作镇定的表情，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胆的念头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那些图书馆的偶遇，食堂的空位，恰到好处的两把伞……

难道……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试探地问：“水清漓……你，你是不是……”

“是。”他打断她，转回头，湛蓝的眼睛终于不再掩饰，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以及那份和她同样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是在故意接近你。”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距离。

“现在才发现吗？”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