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在净水湖底的水玲珑宫休养了两日，王默的身体和精神都彻底恢复，甚至因为那些灵果的滋养，感觉比以往更加精力充沛。但人类世界的生活仍在继续，暑假作业、对妈妈的思念、还有对朋友们的牵挂，都让她无法长久地待在这片水下仙境。

水清漓虽然万分不舍，恨不得将她永远藏在这绝对安全的堡垒里，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尊重她的选择。

他亲自将王默送回了人类世界的家。小院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用水流恢复如初，甚至那盆受惊的蔷薇都开得更加娇艳。结界被他以最高规格重新加固，这一次，融合了净水湖的本源之力，除非他形神俱灭，否则再无任何力量能够穿透。

分别时，他站在巷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默，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仿佛怕一转身，她又会消失。

王默被他看得心头发软，主动上前抱住他的腰，仰起脸笑道“我就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不是吗？”

水清漓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每天。”

王默笑出声“好，每天。”

得到她的保证，水清漓这才稍稍松开她，目光却依旧黏在她身上。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王默手心。

那是一枚水滴形状的蓝宝石吊坠，色泽深邃如同最幽静的湖心，触手温润，其中仿佛有水流在缓缓涌动，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戴着它。”水清漓的语气不容置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立刻感知到，并且能通过它保护你。”这几乎是他分离出的一部分本源之力，与她性命交修。

王默没有拒绝，她明白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安心之举。她乖巧地让水清漓帮她戴上吊坠，冰凉的宝石贴在她的心口，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无比安定的温暖感。

“谢谢，很漂亮。”她抚摸着吊坠，笑容甜美。

水清漓凝视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缠绵的吻，许久才松开。

“等我。”他说完，身影才缓缓化作流水，消失在空气中。

王默摸着唇瓣，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口，心里甜丝丝的，又带着点空落落的感觉。她转身回家，胸口的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真的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水清漓果然每天都来，有时是清晨带着露水出现，陪她吃早餐；有时是傍晚悄无声息地等她放学；有时她学习到深夜，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夜空中他静静守护的身影。

他依旧在学习如何更“人类”地相处，但不再笨拙地模仿，而是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比如，他会用仙力维持着她小院里的花草永远处于最美的状态，只因她多看了一眼。

比如，他会在她抱怨天气太热时，默默让房间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最舒适的二十六度。

比如，他依旧不理解偶像剧的剧情，但会安静地陪她看完，然后在她为男女主角流泪时，认真地用指尖接住她的眼泪，凝成珍珠送给她，并困惑地问“为什么明明在一起了还要哭？”惹得王默破涕为笑。

生活仿佛浸泡在温软的蜜里。直到这天，王默和妈妈通电话时，王母随口提了一句“默默，过几天你奶奶生日，我们得回老家一趟，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奶奶的生日？王默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是啊，快要到奶奶的忌日了。按照老家那边的习俗，六十岁以后的大寿，即使老人不在了，也是要回去祭奠并摆酒请亲戚吃饭的。

挂了电话，王默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对奶奶的思念，以及那份无法弥补的遗憾，再次涌上心头。

晚上水清漓来时，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王默靠在他怀里，把奶奶生日的事情告诉了他，声音闷闷的“要和妈妈回老家待几天……可是，一想到奶奶已经不在了，心里就难受。”

水清漓安静地听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想起之前看相册时，她因为思念奶奶而落泪的样子。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我陪你去。”

王默惊讶地抬起头“你？可是……”老家在农村，都是亲戚邻居，他突然出现，该怎么解释？

“我可以不让人看见。”水清漓似乎知道她的顾虑，语气平静，“我只是想陪着你。”他无法忍受她独自承受那份悲伤，而他不在身边。

王默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

出发那天，水清漓果然如影随形。他隐去身形，只有王默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气息始终萦绕在身旁，以及胸口那枚吊坠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波动。

长途汽车颠簸着驶入熟悉的乡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亲戚们聚在一起，热闹中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悲伤。祭奠，吃饭，寒暄……王默遵循着流程，心情却始终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无法真正融入那份热闹。

午后，仪式暂歇，大人们在屋里聊天打牌。王默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走到了老屋后那片奶奶生前最爱的稻田边。田里的稻子刚刚抽穗，绿油油一片，在夏日的风中掀起层层波浪。

她坐在田埂上，抱着膝盖，看着这片奶奶劳作了一生的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奶奶，我回来看你了……”她低声啜泣着，“我好想你……”

隐去身形的水清漓在她身边缓缓显现出轮廓。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感受着风中带来的、属于自然循环的磅礴生命力。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流淌出柔和而纯净的蓝色光晕，那光晕并不耀眼，却蕴含着无比精纯的水之灵力和一丝……牵引生命印记的微弱力量。

他闭上眼，似乎在感知和沟通着什么。

王默哭得有些累了，靠在他怀里抽噎。忽然，她感觉到周围的微风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风中带来了格外清新的稻香，还夹杂着一丝……她记忆中奶奶身上那股淡淡的、阳光和皂角的温暖味道。

她惊讶地抬起头。

只见眼前的稻田，无风自动，稻穗以一种温柔而奇异的节奏轻轻摇曳，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抚过。几只美丽的蜻蜓不知从何处飞来，绕着她和水清漓飞了几圈，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然后轻盈地落在附近的稻叶上，静静地望着她。

更让她震惊的是，田埂边一丛原本有些蔫软的野花，此刻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娇艳欲滴的小花。

这一切发生得安静而自然，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显现，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安抚人心的力量。

王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悲伤和郁结，仿佛被这温柔奇异的景象一点点抚平、驱散。她似乎能感觉到，奶奶并未真正离开，她化作了风，化作了稻香，化作了这片她深爱的土地的一部分，依旧在默默地、温柔地守护着她。

水清漓低下头，看着她惊讶又带着一丝明悟的表情，轻声开口，声音柔和得像此时的微风“她知道的。她也想你。”

王默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更多的是感动和释然。她用力点头，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嗯！我知道！”

她靠在水清漓怀里，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稻田，感受着风中那份独特的温暖，心里变得无比平静和安宁。

夕阳西下，给稻田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王默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甚至带着一丝暖意。

她拉着水清漓的手，走在回老屋的田埂上。路过邻居家时，几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一个看起来五六岁、晒得黝黑的小男孩跑得太急，一头撞在了隐去身形、但实际存在的水清漓腿上。

“哎哟！”小男孩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地摸着脑袋，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撞到啥了？”

王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要暴露了。

只见水清漓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那个坐在地上、一脸懵懂的小男孩。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方式，伸出无形的手，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随即一股柔和的水汽拂过，小男孩摔脏的裤子和手上的泥渍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小男孩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没那么疼了，也不脏了，挠挠头，爬起来又嘻嘻哈哈地跑开了，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王默看着这神奇又有点搞笑的一幕，忍不住捂嘴偷笑。

水清漓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

回到人类世界的小院，夜幕已然降临。王默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谢谢你，清漓。”她看着身边缓缓显现出身形的男子，认真地说，“今天……我感觉奶奶真的回来看过我了。”

水清漓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不再有阴霾，只有释然和温暖。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也泛起柔和的涟漪。

他伸出手，指尖在她面前轻轻一点。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凭空凝聚，水珠中，仿佛倒映着午后那片金色稻田摇曳生姿、生机勃勃的景象，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的阳光皂角气息。

他将这枚蕴含着午后记忆与慰藉的水珠轻轻一推，它便如同有生命般，轻盈地落入王默胸前的蓝宝石吊坠中，与那深邃的蓝色融为一体，为它增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暖色流光。

“留住了。”他说。

王默握着那枚变得愈发温润的吊坠，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清漓，你怎么这么好……”

水清漓回抱住她，嘴角上扬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能驱散她的悲伤，留住她的笑容，这便是他存在的、最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