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急诊楼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陈砚坐在隔离室门外的长椅上,怀里揣着林深睡前没看完的园艺杂志,指尖反复摩挲着封面上那株开得正盛的矮脚桃——两小时前,林深还指着这页说“等开春咱们也种一盆”,现在却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变故是突然来的。当时两人刚躺下,陈砚还在给林深揉按化疗后发酸的腰,就听见身边人轻轻“唔”了一声,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伸手去探林深的额头,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浑身一僵——不是低烧的温吞,是带着灼痛感的烫,像揣了块刚从灶里扒出来的炭。
“林深!”陈砚翻身坐起,连外套都没顾上穿,抓过林深的厚羽绒服往人身上裹。林深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睁着,嘴唇泛着青白,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手死死攥着陈砚的袖口,指节白得几乎透明。陈砚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白血病患者化疗后免疫力本就脆弱,一旦突发高烧,大概率是中性粒细胞掉下去了,稍有延误就可能引发感染,去年那次败血症的阴影,到现在还压在他心上。
他抱着林深往楼下跑,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灭,林深的重量很轻,却压得他肩膀发颤,后颈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偶尔还会咳出一点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气息。楼下的出租车司机见他抱着人冲出来,连忙帮忙开门,陈砚把林深放在后座,自己半跪在前排,手一直抵着林深的颈动脉——能摸到脉搏在跳,却又快又弱,像随时会断的弦。
“师傅,再快点!”他声音发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眼前一遍遍闪过去年的画面:林深也是这样突然高烧,最后进了ICU,他在门外守了三天三夜,医生出来时说“再晚半小时就没救了”。此刻怀里的林深又开始发抖,陈砚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掌心贴着对方冰凉的指尖,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别睡,跟我说说话,你昨天还说想吃巷口那家的糖炒栗子,等好了咱们就去买。”
到急诊时,护士立刻推来平车。林深被抬上去时,突然睁开眼,朝着陈砚的方向伸了伸手,像是在抓什么。陈砚赶紧握住他的手,听见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阳台……窗户没关。”陈砚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都这时候了,他还惦记着家里的窗户。
医生一看林深的病历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先查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重点看中性粒细胞绝对值!”护士推着平车往治疗室走,陈砚跟着跑,看着林深手背的皮肤因为反复输液变得青紫,针头扎进去时,他甚至比林深还疼。等待结果的十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陈砚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机里存着上次复查的报告,中性粒细胞绝对值是1.9×10⁹/L,医生说“算安全范围”,可现在突然高烧,谁也说不准指标掉了多少。
“中性粒细胞绝对值0.5×10⁹/L,严重缺乏!”医生拿着化验单跑过来,语速飞快,“立刻用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同时上广谱抗生素预防感染,必须进隔离观察室,避免交叉感染!”陈砚跟着护士把林深送进隔离室,看着他被接上氧气管,监护仪的警报声从尖锐慢慢变得平缓,悬着的心才稍微落下一点。
林深慢慢睁开眼,看向隔离室玻璃外的陈砚,嘴唇动了动。陈砚赶紧凑过去,隔着玻璃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糖炒栗子……要带壳的。”陈砚忍不住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他用力点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看着林深的眼睫慢慢垂下去,才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
隔离室的灯是暖黄色的,透过玻璃能看见林深躺在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滴进他的血管,监护仪上的绿色曲线平稳跳动。陈砚摸出手机,给巷口那家糖炒栗子店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开门后,帮我留两斤带壳的,要热的”。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要时刻盯着林深的体温和指标,中性粒细胞缺乏的风险还没过去,但只要林深还能惦记着糖炒栗子,还能跟他开玩笑,就还有盼头,就能熬过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急诊走廊里很静,只有护士站的打印机偶尔“咔嗒”响一声。陈砚把园艺杂志放在膝盖上,翻开那页印着矮脚桃的内容,指尖轻轻划过花瓣的图案——等林深好了,他们不仅要种矮脚桃,还要在阳台装个小灯,晚上一起坐在窗边,吃着糖炒栗子,看星星,看桃花开。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