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级青少年文化中心音乐厅,华灯初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将能容纳近千人的音乐厅映照得金碧辉煌。深红色的丝绒座椅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混合着香水、木料和期待的气息,形成一种肃穆而庄重的氛围。这里即将上演一场属于高二女生温疏棠的小提琴独奏会。
观众席的第五排中央位置,一小撮星耀班的人正襟危坐:班长顾清和穿着正式的黑色小西装,坐姿笔挺,神情专注,目光紧盯着空荡的舞台,像个在等待检阅的将领。她旁边是孟晚瑜和苏明玉,孟晚瑜穿了一身浅杏色的针织套裙,气质温婉;苏明玉则是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两人都显得有些激动,手里攥着节目单。安时锦和林一禾坐在一起,安时锦穿着裸粉色的小礼服裙,优雅得体;林一禾则是一身粉蓝色连衣裙,像个梦幻的小仙女,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温疏棠独奏会的烫金节目单边角。她们身后是学神三人组的另外两位:姜望溪穿着浅灰色羊毛连衣裙,坐姿如同量角器般标准,眼神清亮;蒋临书则破天荒地穿了件合身的黑色卫衣裙,上面印着抽象的二进制代码图,显得有些新奇。稍远隔开几个座位,能看到冯笑笑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手里还拿着手机随时准备拍照。
灯光缓缓暗下,只留下舞台中央一束纯净如水的圆形顶光。场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平息,上千道目光聚焦在那光柱落下的地方。
一身盛装的温疏棠安静地从侧幕走出,踏入了那片圣洁的光圈之中。
她今晚选择了一件量身定制的复古风格演出礼服裙。上半身是深邃的午夜蓝色天鹅绒面料,立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贴合腰身的剪裁如同第二层皮肤;从腰部以下,长裙逐渐过渡为多层次的薄纱与真丝材质,深蓝如海,其间点缀着手工缝制的、细小如星钻般的淡蓝色水钻,随着她的步伐在灯光下流动着微光。裙摆随着她轻盈而沉稳的步伐无声流动,如同深邃夜空中流淌的星河。那头如海藻般浓密的卷发被精心挽成一个松散却优雅的低髻,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耳边,更衬得她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脸庞肤光胜雪,眉眼如画。她背上那把深棕色的小提琴,如同并肩作战的老友。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只有全场的寂静无声。她走到舞台中央立定,背脊挺直如同修竹,微微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在感受空气的流动和这方舞台的温度。随即,她将琴稳稳地托在左肩,琴弓优雅地平悬于弦上,然后,沉静地睁开眼睛。那眼神清澈、深邃,如同寂静的深湖,瞬间便攫住了所有观众的呼吸。她微微向左侧的钢琴伴奏老师——一位沉稳的中年女士颔首致意。
下一秒,琴弓落下。
第一个音符如清泉般流淌而出,是巴赫的《恰空》舞曲(BWV 1004)。那并非狂风暴雨般的轰鸣,而是一种磅礴厚重的开场。温疏棠的手臂稳定有力,手指在指板上快速而精确地移动、揉弦,弓法沉稳而充满内力,带出的音色温暖、深沉、包覆性极强,如同古老教堂厚重的基石在琴弦上缓缓诉说。灯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不断运弓的手臂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每一个和弦都无比庄重,每一个经过句都蕴含着深邃的情感,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悲壮的故事。音乐厅内,上千人屏息凝神,只有她琴弦上传来的壮阔声响在空间里回荡、碰撞,充盈着每一个角落。前排的苏明玉不知不觉间,眼角已微微湿润,那音乐仿佛直击心灵深处。林一禾则完全沉浸其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跟着乐句的呼吸节奏轻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仿佛与琴融为一体的身影。
随着乐曲的推进,音乐风格逐渐变化,如月光般宁静皎洁的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又如同精灵轻舞的帕格尼尼随想曲片段……温疏棠的演奏技巧毫无保留地展现,飞顿弓迅疾精准如同闪电划破长空,双音和弦饱满圆润,泛音则清澈透亮如同水晶风铃在晨曦中摇曳。她的情绪完全投入到乐曲所构建的意境中,时而眼神深邃迷离,仿佛透过音符眺望远方;时而下颌微扬,唇角紧绷,力量感十足地带动整个肩背投入;时而在极其抒情的慢板乐章段落里,她的右手揉弦幅度加大,眼神温柔似水,仿佛指尖流淌出的不是音符,而是融化了的月光和晨露。
演奏到最后一个震撼人心的激昂乐章时,她的肢体语言被调动到极致,琴身仿佛成为她延伸的一部分,每一次有力的运弓都带动着裙摆星钻光芒的颤动跳跃。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弦上带着强烈的震颤余音消失于寂静的空气中时,她保持着结束的姿势片刻,如同雕像般凝固在聚光灯下。胸脯微微起伏,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片刻的绝对寂静之后,海啸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观众席沸腾了!大家纷纷起立,送上最热烈的敬意和惊叹。
温疏棠这才缓缓放下琴弓和提琴,向观众深深鞠躬致谢。抬起头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如同月光拂过般的柔和微笑,虽然依旧带着完成重要使命后的那份矜持与平静,但眼神中确实流转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纯粹的属于艺术家的满足与光芒。观众席上的闺蜜们更是激动得拼命鼓掌,冯笑笑跳着脚,用力地挥舞着手臂,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同学。
在观众席前排走道的出口位置,一个穿着简约但很有音乐人风格黑色外套、背着吉他盒的高个子男生正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温疏棠和钢琴伴奏一起出来谢幕完毕,等部分激动的观众开始散场。他是高二的音乐才子高远,校乐队主唱兼吉他手,以深沉忧郁的气质和出色的音乐素养闻名。
在温疏棠抱着琴,在幕前幕后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主要是帮她挡开太过热情的观众),正准备退往后台通道时,高远鼓起勇气快走了几步,在通道入口前不远的地方拦住了她。
“温疏棠同学!”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眼神很真挚,透着对音乐的纯粹欣赏,“恭喜你!演出太成功了!”
温疏棠停下脚步,礼貌地看着他:“谢谢。”
“《恰空》的终章,处理得太……”高远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震撼,他抬起手比划着拉琴的动作,修长有力的手指上带着薄茧,那是常年弹奏吉他留下的印记。此刻,那双在舞台上潇洒拨弦时无比稳定的手,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泄露了主人此刻心底的一丝紧张。他组织着语言,语气认真而专业:“尤其是最后几个小节,你刻意放慢了节奏,但运弓的力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积蓄了更饱满的情绪张力,让结尾的余韵有了种……仿佛整个空间在共鸣共振的感觉。处理得太有深度了。”
这并不是普通的恭维,而是内行的专业交流点。温疏棠那双总是显得略微疏离的眼眸里,清晰闪过一丝讶异和认可的光芒。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微微颔首,那清冽的声线仿佛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你也弹巴赫?”
“不完全是,”高远见她肯交流,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点点,指尖也无意识地在空气中虚弹了几个和弦,像是在模拟琴声,“吉他表现弦乐的空间感不一样,但音乐的内在逻辑是相通的。那种‘余韵的共振’感,在好的室内乐处理里也能听到,很特别。”他顿了顿,补充道:“贝斯线如果加强一点浑厚感,空间感的拉扯是不是会更……” 他试图更深入地探讨某个编排细节。
但这时,负责温疏棠的礼仪引导人员轻声提醒:“温同学,后面还有媒体采访安排……” 同时顾清和也带着闺蜜团走了过来。
温疏棠看了高远一眼,脸上依旧是那种清浅的笑容,语气温和平静:“谢谢你的建议,高远同学。下次有机会再聊乐器表现的空间感。失陪了。”她礼貌地点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转身离开了通道。
高远站在原地,看着她和簇拥着她离去的星光般耀眼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捻了一下指尖,似乎在回味刚才交流时那短暂的共鸣感,随即也转身背着吉他盒融入了散场的人流。只是没人注意到,他刚才略显紧张的指尖和此刻略微加快的脚步。
“哇!棠棠太棒啦!”“简直是完美!!”“我的天,太感人了!”闺蜜们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激动。冯笑笑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
周一的星耀班教室里。温疏棠请假没来(演出后休整),但这丝毫不妨碍冯笑笑在班里化身温疏棠宣传大使。她几乎是见缝插针地讲述着周六晚上演出的盛况。
“你们是没看到啊!那掌声!哗——!跟打雷似的!”“全场都站起来了!老多人了!”“媒体采访!好几个台呢!”她表情夸张地比划着,声音洪亮充满骄傲,“什么叫实力碾压?什么叫星海之光?就是我们棠棠这水准!我看那个什么匿名墙的胡话,直接被这掌声秒成渣!酸!哼!有本事他们也去音乐厅开独奏会啊!”
她的话引来周围不少同学善意的笑声和赞同的目光。确实,一场在市音乐厅成功举行的独奏会,是反驳那些“装模作样”“虚无缥缈”流言最有力的证明。许多原本因为匿名帖子对温疏棠产生过微妙猜疑的同学,此刻也觉得之前的想法有些狭隘了。
冯笑笑得意地叉着腰,感觉像是打了场漂亮仗。
角落里,陈雪菲正拿着小镜子整理着自己精心卷过的刘海。听到冯笑笑那高调的宣传,她不易察觉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粉饼盒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她撇着的嘴角,虽然极力控制着,但那丝一闪而过的、混合着不屑和更深沉的嫉妒的酸意,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她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啪”地一声用力合上了小镜子,塞进抽屉,对着窗外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