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之心（四）

时间仿佛在静室中凝固了，只剩下颜爵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

那声音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在韩冰晶坚冰筑成的心防上。

他蜷缩在冰玉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华丽的衣袍被冷汗和之前战斗的血迹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此刻的脆弱。

最刺目的是他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原本应是蓬松柔软的雪白，此刻却因痛苦而紧紧贴着发丝，尖端微微抽动着。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却失去了所有血色，薄唇紧抿，唇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更让韩冰晶心惊的是，他周身曾经那般绚烂夺目的彩色仙力，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而狂乱的灰黑与暗紫。

强大的能量波动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带着诅咒的狂躁和毁灭气息，冲击着韩冰晶布下的冰晶屏障，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颜爵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冰玉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不再是深邃的黑色，而是变成了妖异的竖瞳。

那眼神里充满了狂暴的痛苦和一丝非人的兽性，茫然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认不出眼前的一切。

“颜爵，看着我！”

韩冰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毫不犹豫地将双手覆在颜爵剧烈起伏的胸口，掌心爆发出纯粹的冰川之力。

光芒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包裹住他颤抖的身躯。

诅咒的力量与极致的寒冰之力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

颜爵的身体被投入冰火两重天的炼狱，痛苦地嘶吼出声，身体弹起又重重落下。

他眼中的兽性似乎被这极致的冰寒刺激得更加狂暴，竟猛地挥臂，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扫向韩冰晶。

“砰！”

韩冰晶猝不及防，被这蕴含着诅咒之力的冲击狠狠撞在冰壁上。

后背传来一阵闷痛，喉间涌上一丝腥甜。

她强忍着，眼神却更加坚定。

不能退！绝不能退！

“冷静下来！”她清喝一声，不顾疼痛再次扑上前，双手铁钳般紧紧按住颜爵挣扎的双臂。

她的力量源于冰川，冰冷而磅礴，此时却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决心。

更多的冰川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颜爵体内，强行压制着那狂暴的诅咒能量。

冰与诅咒的交锋在颜爵体内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战争。

每一次诅咒能量的反扑，都让韩冰晶心神剧震，她的力量在飞速消耗，冰晶般的脸颊也失去了几分血色。

但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颜爵痛苦扭曲的脸，从未有过的执着在她眼底燃烧。

时间一点点流逝。

静室内只剩下能量碰撞的嘶鸣和颜爵时而压抑时而爆发的痛哼。

韩冰晶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又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冰晶。

她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冰川本源的力量起到了作用，也许是诅咒爆发的第一波狂潮终于过去。

颜爵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那狂乱的灰黑能量在冰晶的持续压制下，暂时被束缚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平衡点，不再狂暴地外溢。

他眼中的竖瞳缓缓褪去兽性的狂暴，恢复了一丝清明，但依旧涣散而痛苦。

剧烈的喘息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抽气。

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对狐狸耳朵无力地耷拉着，尖端还在微微颤抖。

“冰公主？”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和茫然。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那张总是覆盖着万年寒冰的绝美容颜，近在咫尺。

是她？真的是她？

那个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公主，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用她最珍贵的本源之力压制着让他变成怪物的诅咒？

他心中暗爽。

想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容，证明自己还好，但嘴角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牵动了全身的剧痛。

“别动。”

韩冰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奇异地没有了往日的冰冷。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冰凉的指尖拂过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

那指尖的凉意，竟奇异地缓解了他体内诅咒灼烧般的痛苦。

颜爵怔住了。

这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他看着她专注而疲惫的侧脸，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混杂着诅咒带来的无边痛苦和耻辱感，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

“我……我的耳朵……”

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头顶那象征着耻辱和非人特征的异物，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

那双曾经充满神采，盛满色彩与诗意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

“我变成了怪物……是不是很难看？”他想笑，却比哭更难看。

艺术家最珍视的完美与和谐，此刻在他自己身上被彻底粉碎。

那引以为傲的色彩，被诅咒玷污，那洒脱不羁的人形，被强行扭曲。

韩冰晶的心一揪。

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甚至开始自我厌弃的颜爵，再对比记忆中那个永远不知疲倦地在她耳边聒噪的艺术之灵。

强烈的反差刺穿了她最后的伪装。

“不难看。”

她重复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比起你被那鬼东西吞噬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对耳朵，至少证明你还活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它们看起来并不算太糟。”

这大概是她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话语了。

对她而言，这已是破天荒的突破。

颜爵彻底呆住了。

他听着她生硬却无比真诚的话语，感受着她源源不断注入体内的冰川之力。

心底那片被诅咒染黑的荒芜之地，被投入了一颗无比温暖的种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了。

不是因为诅咒的痛苦，而是因为其他的情绪。

他别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谢谢。”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的字。

谢谢她的守护，谢谢她的本源之力，谢谢她……没有在他变成怪物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