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致歉
清晨,南屏山竹屋附近的莲叶舒展着承接露水,空气里浮动着清浅的荷香与水汽。楚晚宁在熟悉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怀抱里醒来,鼻尖蹭到柔软的衣料,墨宗师特有的、干净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将他温柔包裹。
“师尊,醒了?”墨燃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低沉含笑,温热的唇轻轻印在他发顶,像一片羽毛落下。
楚晚宁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体在晨光里舒展,带着点难得的慵懒。他眼睫微抬,便撞进墨燃盈满笑意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也清晰地映着他自己。
“生辰吉乐,晚宁。”墨燃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又珍重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这个称呼在无人时早已成了习惯,带着亲昵的暖意。
楚晚宁耳根微热,面上却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只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而墨燃太了解他,轻易便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细微波澜,那是被珍视的熨帖。
墨燃笑着将他揽得更紧些,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丝:“薛蒙和他家那位传了信,说午前便到。我已让后厨备着了,都是你喜欢的清淡口味。”他顿了顿,指尖缠绕着楚晚宁一缕散落的长发,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邀功,“前院回廊,我移栽了几株新寻来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待会儿你去看看?”
“好。”楚晚宁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墨燃含笑的眉眼上。这一世的墨燃,像是被岁月和爱意精心打磨过的温润玉石,举手投足间皆是体贴入微的妥帖,知晓他所有不宣于口的喜好,总能恰到好处地熨平他心头每一丝褶皱。这样毫无保留的温柔,是上一世踏仙君那被仇恨与长恨花扭曲的灵魂里,绝难生长出的花朵。楚晚宁心底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轻轻回握住了墨燃的手。
竹屋的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充满活力的脚步声打破时,已近午时。阳光正盛,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师尊!生辰吉乐!”人未至,声先闻。薛蒙一身明艳的红衣,像一团跳跃的火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食盒。他身侧跟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温婉女子,眉目含笑,娴静端庄,正是他的新婚妻子,柳清歌。她手里亦提着一个精巧的竹篮,盖着素净的棉布。
“师叔,生辰安康。”柳清歌的声音如清泉击石,温婉动听。
楚晚宁起身相迎,清冷的眉宇间难得地染上几分暖意:“来了便好。”目光落在薛蒙身上那过于张扬的红色,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
墨燃笑着上前接过薛蒙手中的食盒:“薛师弟,柳姑娘,一路辛苦。”他动作自然地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又接过柳清歌的竹篮,温言道,“快请坐,茶已备好。”
薛蒙大大咧咧地往楚晚宁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清甜诱人的糕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师尊,快尝尝!清歌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做的桂花定胜糕,还有我……咳,我打下手做的荷花酥!保证比墨燃那家伙弄的好吃百倍!”他得意地扬起下巴,挑衅似的瞥了墨燃一眼。
墨燃正执壶为柳清歌斟茶,闻言也不恼,只摇头失笑,将一盏清茶稳稳递到柳清歌面前:“薛师弟的手艺,自是别具一格。”
气氛融洽,言笑晏晏。柳清歌温婉地笑着,将竹篮里的新鲜莲蓬和菱角一一取出。楚晚宁拈起一块桂花定胜糕,入口清甜软糯,桂香悠长。他虽不喜甜腻,此刻却也觉得滋味甚好,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身旁墨燃周身气息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那变化极快,如同平静湖面骤然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暗流吞没。
墨燃脸上温煦的笑容似乎僵滞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深邃眼眸中的温润暖意如同被寒潮侵袭,一点点冷却、沉淀,最终凝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某种睥睨与不耐的幽暗。他放下茶壶的动作不再如方才那般行云流水,指尖在光滑的壶身上无意识地顿了一下,发出极轻的磕碰声。
楚晚宁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下一刻,那熟悉的、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嗤,薛子明,一段时间,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精进不少。怎么,在自家娘子面前,就这点出息?”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薛蒙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被勃然的怒意取代,他“腾”地站起身,指着“墨燃”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调:“踏仙君!你嘴巴放干净点!今天师尊生辰,我不想跟你吵!”
“本座稀罕跟你吵?”踏仙君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恼火的傲慢,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薛蒙,如同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不过是看你那副谄媚的嘴脸碍眼罢了。怎么,只许你围着楚晚宁打转,不许本座说两句?”
“你!”薛蒙气得脸色发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冲上去。柳清歌脸色微白,担忧地看向楚晚宁。厅内的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驱散得一干二净。
“够了。”楚晚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下了所有躁动。他放下手中只咬了一小口的糕点,目光沉静地扫过踏仙君那张写满桀骜与不耐烦的脸,又落在薛蒙因愤怒而涨红的面上,语气不容置喙,“薛蒙,随我去后厨看看菜品。墨燃”他的目光转向那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后院的柴火该劈了。”
踏仙君眉峰一挑,似乎对这个指派极为不满,刚要开口反驳,却对上楚晚宁那双沉静如古井、却又带着不容抗拒威压的眼眸。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看也不看众人,大步流星地朝后院走去,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冷风。
薛蒙被楚晚宁一个眼神制止,强压下怒火,狠狠瞪了踏仙君离去的背影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楚晚宁起身,柳清歌也连忙跟上。
后厨的忙碌暂时转移了薛蒙的注意力。他一边笨拙地试图帮忙清洗蔬果,一边仍忍不住小声抱怨着踏仙君的不可理喻。柳清歌在一旁温言软语地劝解。楚晚宁沉默地检查着几道主菜的备料,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屋外。
后院的方向,开始还传来几声沉闷而带着宣泄般力度的劈砍声,一下,又一下,如同踏仙君无处发泄的躁郁。然而没过多久,那声音便渐渐稀疏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将案板上切得精细的笋丝照得透亮,空气里弥漫着食材的鲜香,后院却陷入了一片不寻常的寂静。
楚晚宁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眸望向窗外,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密的阴影,寂静无声。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担忧与些许不安的焦躁,悄然爬上心头。踏仙君那性子,受了这等指派,又被薛蒙言语刺激,负气出走并非不可能。他会去哪里?又在做什么?会不会……真的气恼了?
这念头一起,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楚晚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烦乱,将手中处理好的食材交给厨娘,对薛蒙和柳清歌简单交代道:“我去后院看看柴火。”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去查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绕过回廊,穿过那片新移栽的海棠花丛。粉白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墨宗师精心布置的景致此刻却无法抚平他心绪的微澜。后院果然空无一人,那柄沉重的劈柴斧被随意地丢在柴堆旁,地上散落着几块被劈得七零八落的新柴,切口凌厉,带着发泄的痕迹。
踏仙君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红莲水榭的范围之外。
楚晚宁的脚步顿了顿,几乎没有犹豫,便循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踏仙君的气息,朝着水榭后方那片人迹罕至的山林走去。林间草木葱茏,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草木清香,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越往里走,空气越显湿润清凉,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循着水声,楚晚宁拨开一丛低垂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小溪,在乱石间欢快地流淌,撞击出细碎的白色水花。溪边一块平坦的青石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微微佝偻着,玄色的衣袍几乎与嶙峋的山石融为一体,只有那如墨的长发垂落肩头,在微风中拂动。
是墨燃。楚晚宁的心稍稍落定,但随即又被眼前的一幕攥紧。
墨燃显然并未察觉到他的靠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他低着头,肩膀的肌肉绷紧,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他左手紧紧抓握着一样东西,右手则拿着一柄极其小巧、刃口闪烁着寒光的刻刀,正极其缓慢、又极其用力地在那东西上划动着。每一次下刀,他的手腕都绷得极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脚边的青石上,散落着十几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玉石碎片。有的被刻得面目全非,布满凌乱的划痕;有的从中断裂,切口狰狞;有的只刻了几刀便被弃置一旁……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残次品,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
楚晚宁的脚步放得极轻,踩在溪边的碎石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一步步靠近,目光紧紧锁在墨燃那双沾满玉屑和……暗红血迹的手上。鲜红的血珠,正顺着他紧握刻刀的右手食指指腹,缓缓渗出,滴落在他膝盖上那块尚未完成的玉石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墨燃似乎遇到了一个极难的转折,眉头紧锁,呼吸都屏住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刻刀,试图勾勒出一片花瓣柔和的弧度。就在刀尖即将落下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溪水中映出的、一个悄然靠近的素白身影。
他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慌乱,几乎是本能地,他飞快地将手中那块正在雕刻的玉石连同刻刀一起,死死地藏到了身后!动作仓促而狼狈,甚至因为用力过猛,牵动了食指的伤口,更多的血珠涌了出来,滴落在玄色的衣摆上,迅速洇开,四目相对。
墨燃脸上的惊惶尚未褪去,他死死抿着唇,那双总是盛满暴戾或讥诮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的是楚晚宁从未见过的、近乎赤裸的窘迫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脆弱。他像一头受伤后被迫暴露在猎人目光下的猛兽,色厉内荏地竖起全身的尖刺。
楚晚宁的目光,却越过了他僵硬的身体和强撑的凶悍,落在了他藏于身后的手上,落在他指间不断渗出的、刺目的鲜红上。那点红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楚晚宁的心底。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步走到青石边,在踏仙君警惕而抗拒的注视下,伸出手,不是去抢夺那被藏起的礼物,而是一把攥住了踏仙君紧握着刻刀的、那只沾满血污和玉屑的手腕。
触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松开。”楚晚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奇异地没有一丝责备。
墨燃的身体绷得更紧,眼中挣扎更甚,手指死死地蜷缩着,握着那玉石和刻刀,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楚晚宁的力道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僵持了几息,踏仙君紧绷的指节终于一点点、极其不甘愿地松开了。
刻刀“叮”的一声落在青石上。楚晚宁这才看清他掌中之物。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色泽纯净如羊脂的白玉,已有大半被雕琢成型——是一束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几朵半开的花苞簇拥着中央一朵盛放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轻颤。花枝遒劲有力,连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虽然尚未彻底完工,但那份蓬勃的生命力与精妙绝伦的雕工,已足以令人屏息。只是靠近花枝底部的玉石上,沾染了几点刺目的鲜红血渍。
楚晚宁的目光在那束海棠玉雕上停留了许久,又缓缓扫过青石上那十几块失败的残骸。每一块残骸,都无声地诉说着藏于暴戾外表之下、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以最笨拙方式倾注的心意。一股强烈而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楚晚宁的喉头,酸涩中带着滚烫的暖意,几乎让他失语。
墨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猛地抽回手,一把将那玉雕抓回自己身前,动作粗暴,仿佛那不是倾注心血的作品,而是一件烫手的赃物。他别开脸,语气生硬地打破沉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粗鲁和……不易察觉的忐忑:
“……随便刻的,爱要不要!” 他梗着脖子,目光死死盯着溪水对岸一丛摇曳的野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楚晚宁没有理会他那别扭的言辞,目光落回他仍在渗血的食指上。伤口不深,但被锋利的刻刀反复割划,又被粗糙的玉屑磨蹭,显得有些狰狞。他沉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又自储物囊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些淡青色的药粉在帕子上。
他再次伸手,这一次,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踏仙君那只受伤的手拉了过来。
墨燃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楚晚宁稳稳攥住手腕。他垂着眼,看着楚晚宁低垂的、浓密如鸦羽的睫毛,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用沾了药粉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拭掉他指腹上的血污和玉屑粉末。冰凉的药粉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带着麻痒的清凉覆盖。
这沉默而细致的处理,比任何质问或安慰都更具力量。他紧绷的身体,在那轻柔的触碰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不再试图挣脱,只是依旧固执地别着脸,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喉结却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楚晚宁将伤口清理干净,又仔细敷上一层药膏,再用干净的帕子轻轻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踏仙君,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他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墨燃盯着那只骨节分明、掌心向上的手,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挣扎、难堪、别扭……最终都化为一缕认命般的颓然。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将手中那尊还带着他体温和血渍的海棠玉雕,轻轻放进了楚晚宁的掌心。
玉石入手温润微沉,那精雕细琢的海棠花苞仿佛蕴藏着生命的温度。“为何刻这个?”楚晚宁的声音很轻。
踏仙君依旧不看他,视线落在溪水中不断破碎又重聚的倒影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别扭的坦诚:“……你不喜欢金银财宝。”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笨拙的模仿和不易察觉的委屈补充道,“本座看那个墨宗师……送给你的一些破烂,你收着了,还很开心。”
楚晚宁握着玉雕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像带着微小的尖刺。他想起墨宗师为他寻来的古琴谱残页,为他精心绘制的红莲图谱,甚至只是一束带着山间清露的野花……那些在踏仙君眼中或许是“破烂”的东西,他确实珍而重之地收着,因为其中蕴含的是墨燃(墨宗师)懂得的、温柔表达爱意的方式。
“那你觉得这是‘破烂’,还送给我?”楚晚宁看着他的侧脸,问。踏仙君猛地转过头,眉头紧锁,像是被这个问题冒犯了,带着点气急败坏:“谁让你喜欢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直白,“你喜欢了,他就不是破烂!”
这毫无修饰、甚至有些粗鲁的宣言,像一块巨石投入楚晚宁心湖,激起滔天巨浪。一股强烈的酸楚瞬间席卷了他。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巨大疏忽。
踏仙君墨燃,那个被八苦长恨花吞噬了半生、在无尽的黑暗与暴戾中挣扎沉沦的墨燃,他从未被真正爱过,也从未学会如何去爱人。当那朵恶花消散,扭曲的情感得以归位,他空有一腔汹涌却不知如何表达的爱意,像一个骤然被丢进陌生世界的懵懂孩童。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模仿墨宗师那些能讨楚晚宁欢心的举动,甚至不惜割伤手指,在冰冷的玉石上刻下他以为楚晚宁会喜欢的海棠。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而自己呢?楚晚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偏爱着墨宗师,因为墨宗师懂得,他不需要费力去猜,去理解那些笨拙背后的真心。他享受着那份被妥帖安放的温柔,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踏仙君那颗同样滚烫、却布满伤痕、只会用最笨拙方式靠近的心。他用墨宗师的标准去衡量踏仙君,潜意识里或许还带着一丝对前世暴行的阴影,无形中竖起了一道藩篱。
原来,不是墨燃不会爱,是他楚晚宁,没有真正学会如何去接纳、去引导、去爱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用别扭武装自己的墨燃。他吝啬了给予踏仙君同等的耐心和安全感。
强烈的自责和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那尊染血的玉海棠,指尖冰凉。
“回去。”楚晚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没有再看踏仙君,只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拉住了踏仙君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腕,力道坚定。
踏仙君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中的某种沉重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挣了挣,却没挣开。他看着楚晚宁紧绷的侧脸线条,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任由楚晚宁拉着他,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那充满烟火气的红莲水榭。溪水潺潺,林间的光影在两人身后拉长又缩短,一路无言。
晚宴的气氛在墨宗师(在踏仙君离开后不久便切换回来)的刻意调和与薛蒙夫妇的配合下,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热闹。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上,薛蒙咋咋呼呼地讲述着山下趣闻,柳清歌温婉地补充,墨燃含笑应和,不时为楚晚宁布菜,温言细语。楚晚宁安静地坐在主位,面前是墨燃细心为他布好的、他平素喜欢的清淡菜式。
他执起玉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踏仙君墨燃坐在他右边,位置离他很近。(他自己不想错过楚晚宁生日,便使了法术,让自己变成虚影,虽然很耗费身体,但是他他愿意。)自从小溪边回来,他似乎就沉默了许多。那身玄色衣袍衬得他脸色有些沉郁,与周遭刻意营造的欢庆氛围格格不入。他面前那碗墨燃特意盛给他的、堆得小山似的菜肴,几乎没动几口。他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那双深邃的眼眸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在偶尔抬眸瞥向窗外时,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楚晚宁知道他在看什么。墨宗师提前布置好的、用精巧阵法维持的烟花,将在戌时三刻准时燃放。那是墨宗师精心准备的压轴惊喜。此刻,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沉,墨蓝的天幕上缀着稀疏的星子,愈发衬得庭院深深。
“师尊,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火候正好。”墨燃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将一块鲜嫩弹滑的狮子头放入楚晚宁面前的碟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晚宁回过神#,看着碟中精致的菜肴,又看看墨燃温柔含笑的眼眸,再看看身旁沉默饮酒、周身笼罩着无形低气压的踏仙君,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连带着口中佳肴也失去了滋味。他勉强夹起那块狮子头,放入口中,味同嚼蜡。
戌时三刻将至。墨燃放下玉箸,含笑看向众人,声音温润:“时辰快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骤然一亮!
“咻——嘭!”
第一朵硕大而绚烂的金色烟花,如同撕裂夜幕的金色巨莲,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轰然绽放,瞬间点亮了整个南屏山,也将窗内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流光溢彩。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赤红如霞,碧蓝似海,银白若雪,紫气氤氲……无数璀璨的光华在夜空中交织、盛放、流淌,勾勒出繁复而梦幻的图案,有并蒂莲花,有展翅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