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过,皇城角楼檐角的风铃在雨中叮咚作响,像是幽冥使者的脚步声。萧寒衣伏在琉璃瓦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渗入龙纹剑鞘的缝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是剑鞘内藏的雄黄粉遇水反应的声音。
十丈外的乾元殿灯火通明,丝竹声隔着雨幕传来,隐约能辨出是《霓裳羽衣曲》的变调。萧寒衣的指尖在瓦片上轻轻叩击,与乐曲节奏暗合。当敲到第七个节拍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本该是琵琶轮指的部分,竟混进了西域筚篥的嘶鸣。
"曲子不对。"他低声道,"《霓裳》谱里没有这段杀伐之音。"
沈青瓷将青铜罗盘按在湿滑的瓦片上,盘中磁针剧烈震颤如痉挛的手指。她袖中滑出三枚龟甲,在雨中自行排列成"离上坎下"的未济卦。"龙渊双剑相生相克,此刻磁针所指,必是另一柄剑所在。"她忽然蹙眉,龟甲在瓦片上无风自动,"但卦象显'亢龙有悔',今夜恐有血光——"
"砰!"
朱漆殿门轰然洞开,数十名金甲卫倒飞而出,每个人胸口都插着半截断裂的玉簪。那些簪头雕着凤纹的碎片,在雨中划出凄艳的弧线。九重台阶上,一道绛紫身影缓步而出,手中赤红长剑拖曳过汉白玉阶,竟在石面上熔出暗红色的痕迹。
萧寒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剑穗缀着的十二颗东珠,正是天子冠冕上的规制。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剑身缠绕的血色雾气,隐约凝成先帝面容。
"九千岁魏无咎..."他指节发白,龙纹剑鞘内的嗡鸣已压过雨声。
魏无咎站在血泊中轻笑,赤剑挑起地上一根断指,那戴着翡翠扳指的残肢还在抽搐。"陛下说《霓裳》太柔,不如听臣奏一曲《广陵散》。"
绛紫官袍突然无风自动,他挥剑割裂袖袍的刹那,赤红剑身竟发出琴弦般的嗡鸣。随着第一个音符炸响,殿顶、回廊、假山后同时跃出百名黑衣死士。这些人的关节以诡异角度反折,刀光织成的银网上缠绕着肉眼难辨的红丝。
"是血蚕丝!"沈青瓷甩出的三枚银针尚在途中便被绞成齑粉,"他们用《血蚕诀》改造了经脉!"她突然扯开萧寒衣的衣领,露出他锁骨处一道蜈蚣状的旧伤,"你父亲当年中的就是..."
龙纹剑已然出鞘。剑光如白虹贯日,刺破雨幕时竟将沿途雨滴尽数汽化,形成一道雾色轨迹直取魏无咎咽喉!赤剑格挡的刹那,双剑相击处迸发的龙形虚影将方圆十丈的雨水震成雾霭。那些血蚕丝触到雾气,突然像活物般蜷曲起来。
"果然是龙渊雌剑。"魏无咎舔了舔剑上沾染的血珠,他的舌头竟布满倒刺,"可惜啊萧公子,你父亲萧远山当年持此剑护驾时,也是这般莽撞。"他忽然用剑尖挑起地上一块头骨碎片,"知道这是谁的颧骨吗?"
萧寒衣的剑势突然紊乱,雌剑发出的龙吟转为哀鸣。沈青瓷的软剑及时缠住他手腕:"他在乱你心神!看地上血纹!"
血水中漂浮的碎玉片正诡异地聚拢,拼出"钦天监"三字后又迅速散开。魏无咎的赤剑突然暴起红光,乾元殿的蟠龙金柱应声断裂。在梁木砸向龙椅的瞬间,萧寒衣本能地掷出龙纹剑,剑锋贯穿魏无咎右肩时爆出大团血雾——那里面竟有无数细如发丝的血蚕在蠕动!
"你以为我在弑君?"魏无咎的狂笑震落檐角铜铃,"我要杀的是整个钦天监!当年你们萧家用星象术算出的..."
一支刻着符咒的羽箭突然穿透他的胸膛。禁军统领在远处高喊:"护驾!逆贼魏无咎伏诛!"
混乱中,沈青瓷拽着萧寒衣掠向宫墙。身后传来魏无咎癫狂的嘶吼:"去武帝陵!那里有你们萧家的..."暴雨冲散了后半句话,唯见一块羊脂玉佩从他怀中跌落,碎成两半的瞬间,内里嵌着的金丝居然自行扭动起来。
萧寒衣俯身捞起残玉时,碎玉边缘突然刺破他指尖。血珠渗入玉纹,断面刻着的星图残片竟与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残图严丝合缝。两图拼合的刹那,那些金丝在血中游动,显出一行小篆:
"七月十五子时,紫微犯太微"
沈青瓷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你看星图边缘——"那些看似装饰的云纹,实则是用微雕技法刻出的三十六具无头尸首,每具尸体的服饰都对应着钦天监的不同职司。
雨幕深处,隐约传来更鼓声,四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