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铜壶滴漏
黎明前的武帝陵外，雾气浓稠如煮沸的牛乳，在微弱的晨光中缓缓翻涌。那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九丈高的青铜陵门，将门环上盘踞的螭龙纹吞没又吐出，龙睛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如同某种窥视的眼睛。
萧寒衣的指尖轻轻抚过门环，触感冰凉刺骨，像是摸到了深埋地底千年的尸骨。昨夜星槎幻象中看到的裂痕，此刻真实地横亘在门缝间——宽仅一指，却渗出丝丝缕缕的银光，像是巨兽半睁的眼睑，又像是某种诱惑，引诱着来者推门而入。
"滴答。"
身后传来水珠坠地的声响，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清晰。沈青瓷正用银簪拨弄一座半人高的铜壶滴漏，壶身刻满繁复的星宿纹路，壶嘴悬着七枚玉珠，在雾气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她的簪尖突然顿住，眉头微蹙："这漏壶不对……水流速度比正常快了三倍。"
萧寒衣转身时，一滴水珠恰从壶嘴坠落。
"啪！"
玉珠在石台上炸开，竟化作一滩粘稠的血水。更骇人的是——血泊中渐渐浮现出七道模糊人影，轮廓与先他们一步入陵的七大派掌门分毫不差！那些人影在血水中扭曲挣扎，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无形的痛苦。
"是血影留形。"沈青瓷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血痕，"活人进陵，影子留在门外……这漏壶在倒计他们的性命！"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
"轰——"
青铜陵门自行开启三寸，门内传出金铁交鸣之声，间杂着非人的惨嚎。萧寒衣的龙纹剑在鞘中剧烈震颤，竟自行出鞘半尺，剑锋所指处，门缝里滚出一颗头颅——
青城派掌门莫声谷怒目圆睁，白发间缠着蛛网般的血丝，天灵盖上赫然插着半截由星辉凝聚的匕首！那匕首仍在缓缓融化，滴落的星辉如同泪水，在他僵硬的脸上留下蜿蜒的光痕。
（二）九鼎噬心
陵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萧寒衣终于明白了何为"鼎沸"。
巨大的地宫中央，九尊巨鼎呈九宫格排列，每一尊都有三人合抱之粗，鼎身刻满古老的符文，在幽暗中泛着淡淡的血光。鼎内沸腾的并非水银，而是粘稠如蜜的星光，那光芒太过浓郁，几乎要化为液态，在鼎口翻滚涌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如同某种怪物在吞咽。
更可怕的是，每尊鼎上方都悬浮着一具尸体：少林方丈的袈裟被星火点燃，化作无数飘舞的火蝴蝶，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峨眉师太的拂尘与长发绞成绳索，将自己脖颈勒出森森白骨，骨缝间还嵌着几颗断裂的佛珠；昆仑长老的双臂被某种力量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眼眶……
最中央的巨鼎前，魏无咎赤足踏着七星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燃烧的脚印。他手中的赤剑正将最后一名活着的掌门——崆峒派铁剑道人钉在鼎沿。那柄号称"百炼不折"的玄铁重剑，此刻竟如蜡油般融化，一滴一滴落入星辉之中，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阵阵青烟。
"萧公子来晚了。"魏无咎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每一个音节都震得地宫微微颤动，"七派气血已足，只差最后一道龙脉剑气……"
他突然撕开锦袍，露出苍白如纸的胸膛——心脏位置嵌着一块青铜罗盘，盘面指针正是萧寒衣在钦天监见过的星槎钥匙！那罗盘深深嵌入血肉，随着心跳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带出丝丝血线，沿着胸腹流下。
沈青瓷的软剑如毒蛇吐信，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直取罗盘："你把自己炼成了活鼎？！"
赤剑与软剑相撞，迸发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一副完整的星图，图中北斗七星的方位与地宫布局完全吻合。魏无咎狂笑，笑声震得鼎中星辉剧烈翻腾："错了！本座是第九鼎！"
萧寒衣的龙纹剑终于彻底出鞘，剑光如白虹贯日，斩向魏无咎的咽喉。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九尊巨鼎突然齐鸣！那声音如同千万把利剑相互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鼎内星辉如触手般暴起，缠住龙纹剑身疯狂吮吸——剑脊上的龙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抽走生命。
"没用的。"魏无咎的瞳孔已完全变成星辉之色，在黑暗中如同两盏鬼火，"武帝以九鼎锁天下龙脉，而龙渊剑……本就是截取龙脉所铸！你的剑，终究要回归鼎中！"
（三）无刃之境
沈青瓷突然割破手腕，鲜血如泉涌出，洒在萧寒衣的剑上："用我的毒血破星辉！"
剧毒与星辉相触，爆出刺目紫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腐烂与金属混合的怪味。魏无咎惨叫后退，胸口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挣脱血肉的束缚。萧寒衣趁机突进，却在剑锋即将刺入罗盘时，听见铁剑道人垂死的嘶吼：
"剑……是饵……"
龙纹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脊上的龙纹脱离剑身，化作一道虚影扑向魏无咎！这不是攻击——那龙影竟在贪婪地吞噬罗盘里的星辉，每吞噬一分，虚影就凝实一分，渐渐显露出鳞爪分明的真龙之相！
"原来如此。"萧寒衣松开剑柄，任龙纹剑被星辉彻底吞没，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龙渊剑从不是钥匙，而是武帝留给后世……吞吃龙脉的陷阱！"
魏无咎的狂笑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胸口的罗盘正在反噬——星辉顺着血管蔓延，所过之处血肉皆化为光点！他的手指开始透明，皮肤下可见星辉流动的轨迹，如同无数条发光的小蛇在皮下穿行。
"不！本座是……啊！"
最后的惨叫中，萧寒衣闭目而立。没有剑，没有招，只是并指如刃，轻轻划过沸腾的星辉——
"嗤！"
一道无形的剑气贯穿九鼎，那剑气没有形态，却让空间都为之扭曲。鼎内星辉如退潮般收缩，最终凝成九颗龙眼大的珠子滚落在地，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内里似有云海翻腾。
沈青瓷踉跄跪倒，肩头的伤口仍在渗血。她拾起一颗星珠，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是……"
"龙脉精粹。"萧寒衣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武帝用九鼎偷天换日，把天下龙脉炼成了长生药。"
地宫突然开始崩塌，穹顶的巨石一块块坠落，砸在巨鼎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最后一块巨石坠落的瞬间，萧寒衣瞥见最深处的黑暗里——那双黄金瞳再次睁开，瞳孔中映出的不是他们，而是……
陵外铜壶滴漏里，刚刚浮起的第八道血影！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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