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机裂

（一）骨笛招魂

正使将残破的骨笛抵在唇边时，整片废墟开始震颤。那不是寻常的地动，而是某种沉睡千年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的战栗。青石板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像是大地被割开了血管。骨笛发出的第一个音就撕开了夜幕——尖锐如婴啼，嘶哑似老鸦，却又在尾音处诡异地转为《霓裳羽衣曲》的调子，仿佛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时空强行糅合在一起。

沈青瓷突然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黑血。她的耳膜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穿，那些音符根本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带着记忆碎片的冲击波。"这不是声音......"她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是星槎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地面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下沉。不是塌陷，而是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般缓缓消失。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蔓延，露出下方森白的阶梯——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石阶，而是由无数人骨拼接而成。每一级台阶都嵌着七颗头骨，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天空，下颌骨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正使踏着骨阶缓步而下，他的七星镯缺的那颗宝石位置，此刻正嵌着半片龙鳞，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青光。

"欢迎来到......"他的声音忽然年轻了二十岁，与萧寒衣记忆中父亲的声音完美重叠，"真正的钦天监。"

萧寒衣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正使的官袍下摆扫过骨阶时，那些头骨的眼窝里突然亮起幽蓝的磷火，像是被唤醒的亡灵。更可怕的是，随着正使每一步落下，骨阶都在轻微地蠕动——这些人骨，竟然还是活的！

（二）尸塔观星

地底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建筑。那是一座由尸骸砌成的七层高塔，塔身完全由穿着官服的骨架堆叠而成。有些骨架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指骨深深抠进相邻尸骨的肋骨间隙；有些则双手合十，像是在临终前祈祷。塔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的藤蔓，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根血管般的细丝，在骨架间蠕动穿梭。

塔顶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黄金瞳，瞳孔中倒映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二十年前的血月之夜——萧远山抱着青铜小人跪在星槎前，身后站着戴贪狼面具的正使。画面中的星槎与萧寒衣记忆中的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具被青铜包裹的人形生物，胸口插着九根金针。

"你父亲偷走的不是星图。"正使抚摸着塔基的一具骸骨，那骨架的腕骨上戴着与沈青瓷一模一样的青玉镯，"是星槎的良心。"

萧寒衣的龙纹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直指黄金瞳。剑脊上的龙纹疯狂游动，竟与瞳孔中的画面产生共鸣——血月下的萧远山突然转头，隔着时空与儿子对视，嘴唇开合说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萧寒衣从口型清晰地辨认出三个字："毁掉它"。

沈青瓷突然喷出一口毒血。那血液在空中凝成一个"弑"字，又碎成血雾。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长出青铜色的尖刺，直插自己太阳穴："星槎在控制我......快走！"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正在苏醒的意识。

正使吹响骨笛第二个音。这个音符更加刺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塔顶的黄金瞳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萧寒衣在其中看到：

母亲将发簪刺入胸口时，簪尾刻着与龙纹剑相同的符文，那些符文正在吸收她的鲜血

幼年的沈青瓷被绑在星槎上，正使往她眼中滴入黄金液体，那液体在她瞳孔里凝结成星云的形状

魏无咎跪在武帝面前，接过赤剑的瞬间，剑穗上的东珠裂开，里面藏着半颗黄金瞳

每一段记忆都像刀子般扎进萧寒衣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更可怕的是，这些记忆正在覆盖他原有的认知，就像墨水染黑清水。

（三）弑师

"现在明白了吗？"正使摘下七星镯，缺失的龙鳞位置突然射出一道金光。那光芒如有实质，像锁链般缠绕住龙纹剑。"龙渊剑从来就不是武器......"

金光笼罩下的龙纹剑突然软化，剑身化作流动的金液。液体在空中扭曲重组，渐渐凝成一柄钥匙的形状——与星槎基座的锁孔完全吻合。钥匙柄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仔细看去，竟是缩微版的北斗七星图。

沈青瓷突然挣脱控制，她的毒血从七窍中涌出，在半空中化作九根长鞭卷向正使："你在我眼里种了瞳种！"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显然刚刚在记忆洪流中看清了某个真相。

鞭影却在触及正使前寸寸断裂。他的官服突然碎裂，露出胸口——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颗跳动的黄金瞳，瞳孔中映出的正是星槎基座的影像。更诡异的是，那颗黄金瞳的纹路与沈青瓷眼中的星云完全一致，就像钥匙与锁的关系。

萧寒衣并指如剑，以气御剑，刺向那颗跳动的黄金瞳。指尖触及的瞬间，无数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入：

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不是星图，而是半片龙鳞——正是此刻镶嵌在七星镯上的那片

母亲的自戕不是绝望之举，而是某种古老的封印仪式，她的发簪就是封印的关键

沈青瓷的毒，都是刻意培养的"锁"，为了有朝一日能禁锢住苏醒的星槎

"星槎需要三把钥匙。"正使的声音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身体像蜡烛般融化，"龙渊剑、黄金瞳，还有......"

他的遗言被沈青瓷的银针打断。那根浸透毒血的银针精准刺入黄金瞳的瞳孔中央，整个尸塔开始剧烈摇晃，砖石般的尸骨纷纷剥落。正使的身体化为金沙，却在完全消散前露出解脱的微笑："......还有弑师者的泪。"

塔顶的黄金瞳坠向无底深渊。黑暗中，一双比尸塔还要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每只眼睛都由九个小型的瞳孔组成，排列成鼎状。当那双眼完全睁开时，萧寒衣终于看清——每个小瞳孔里，都映照着一位钦天监前辈临终前的面容。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