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具之下
魏无咎的指尖搭在青铜面具边缘时，整片废墟陷入死寂。连穿行在残垣间的夜风都凝滞了，仿佛天地都在屏息等待这个瞬间。他的指甲在面具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是用钝刀在刮擦白骨。
"你母亲死的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调，褪去了往日的阴鸷，只剩下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那语调让萧寒衣想起儿时发烧，母亲在帷帐外哼唱的安魂曲。面具被缓缓揭开，露出那张与记忆深处完全重合的脸——柳叶眉，丹凤眼，左眼角一颗泪痣，连唇边那道被瓷片划出的旧疤都分毫不差。
沈青瓷的银针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弹跳三下。
"萧夫人......"她的声音发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顶着母亲面容的魏无咎轻笑，腐烂的右脸随着表情扭曲，蛆虫簌簌掉落，"星槎复制的只是皮相，就像它复制沈姑娘的毒术......"
他突然撕开衣襟。胸口嵌着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旋转，盘面浮现出萧寒衣从未见过的画面——母亲跪在星槎前，怀中抱着啼哭的婴儿，而父亲手持染血的星盘，面色惨白如纸。罗盘转动的齿轮声里，夹杂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父亲用你的命换了星图。"魏无咎——或者说顶着母亲皮囊的怪物柔声道，手指抚过自己完好的左脸，那动作与萧夫人梳妆时的习惯一模一样，"现在，该还了。"
（二）母子棋局
棋盘亮起的刹那，萧寒衣看清了真相。
纵横十九道的纹路根本不是刻在石上，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血蚕组成。这些血蚕通体透明，体内流动着星辉般的液体，随着魏无咎的落子蠕动重组，在棋盘上拼出完整的星槎图谱。更可怕的是，每落一子，就有血蚕从棋盘跃向他的手腕，在皮肤上留下北斗状的淤痕，那些痕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你七岁那年发高热。"魏无咎执黑子落下，棋子敲击棋盘的声响如同更漏，"太医说活不过冬至，为什么突然痊愈？"
沈青瓷突然扑向棋盘，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她的毒血在空气中凝成"贪狼"二字，又瞬间被星辉吞噬。屏障反弹的力道让她撞在断壁上，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因为父亲......"萧寒衣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割破手腕将血滴入药碗，碗底沉着半枚星槎零件......
"错了。"魏无咎的白子重重敲在棋盘天元，那颗棋子突然裂开，里面爬出密密麻麻的幼蚕，"是用你母亲的命换的！"
棋盘突然翻转！无数血蚕组成新的画面：母亲躺在星槎上，胸口插着龙纹剑，而父亲抱着婴儿跪在一旁，泪落如雨。画面中的龙纹剑竟与萧寒衣的佩剑一模一样，剑穗上挂着的青铜铃铛还在微微晃动。
"现在，该你选了。"魏无咎的声音忽男忽女，时而像母亲温柔的絮语，时而恢复阴冷的本音，"用沈姑娘的命重启星槎，还是......"
他掀开最后一枚黑子，子下压着一缕胎发——正是萧寒衣出生时剪下的，发丝上还系着祈福用的红绳。
"用你自己的记忆，换真相？"
（三）改命
萧寒衣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三分癫狂，七分释然。他拾起那缕胎发，在指间捻成细绳，系在沈青瓷的银针上。针尖刺入棋盘中央时，整片星图突然扭曲——那些血蚕拼出的，根本不是母亲死亡的真相，而是星槎预设的幻象！血蚕在胎发接触棋盘的瞬间开始自燃，发出噼啪的爆响，像是无数粒芝麻在火中炸开。
"星槎算尽天机，却算不到人心。"
银针上的胎发突然燃烧，火焰竟是纯净的白色，没有一丝热度。火光中浮现出真实的记忆：母亲确实躺在星槎上，但胸口插着的是她自己的发簪；父亲抱着的也不是婴儿，而是一尊青铜小人——正是如今魏无咎胸口的罗盘原型！那尊小人面目模糊，唯有胸口刻着"天机"二字。
"你母亲用命封印了星槎核心。"沈青瓷咳着血笑出声，她的毒血在白色火焰中化作青烟，"所谓复活，不过是器灵在找替身！"
魏无咎的面容开始融化。人皮下的血蚕疯狂扭动，渐渐凝成星槎少女的模样。她尖叫着抓向萧寒衣，指甲在距离眼球寸许处突然僵住——火焰中浮现出母亲最后的微笑。那笑容如此温柔，连星辉都为之黯淡。
"寒衣......"星槎少女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与记忆中母亲临别时的呼唤重叠，"活下去......"
棋盘轰然炸裂。烟尘中有青铜碎片雨点般坠落，每一片都刻着星图。而在废墟最高处，真正的钦天监正使负手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中握着半支骨笛，笛身上的裂纹与沈青瓷梦中听见的破碎曲调完美吻合。
"棋局才刚开始。"他的七星镯缺了一颗宝石，空出的凹槽里嵌着半片龙鳞，"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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