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青蚨还巢

（一）血诏残图

洛阳城的秋雨总是带着股铁锈味，像是千万把生锈的刀剑在雨中慢慢腐烂。

萧寒衣站在"聚宝轩"的屋檐下，青瓦上的雨水汇聚成线，在他脚边砸出一个个猩红的小坑。那不是雨水，而是从他怀中渗出的血诏残卷正在溶解——羊皮纸上的朱砂符文遇水化血，每一滴落下时都带着诡异的粘稠感，在青石板上蜿蜒出半幅残缺的星图。血珠倒映着乌云翻滚的天空，恍惚间竟似有星辰在其中流转。

"客官当真是......"掌柜的独眼在琉璃镜片后眯成细缝，镜片上凝结的水雾让那只眼睛看起来像是蒙着纱的月亮，"不要命了。"

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划过柜台，七枚特制的铜钱在潮湿的木面上留下深深划痕。每一枚铜钱都刻着不同的星宿图案，当第七枚"天枢"钱"叮"地立起时，柜台后的紫檀屏风突然无声翻转，露出暗格里一柄青铜尺——尺面上凹凸的纹路，赫然与地上血图严丝合缝！

"青蚨还巢，血诏归位。"掌柜的声音忽然年轻了二十岁，喉结上的皱纹诡异地舒展开来，"萧公子可知这十二道血诏，为何偏偏是你手中这张最先现世？"

窗外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中，三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立在街对面。斗笠边缘滴落的雨水在蓑衣上结成冰晶，露出其下绣着玄冥教火焰纹的靴尖——那火焰纹竟是用真正的金线绣成，在雨中依然熠熠生辉。

（二）铜钱问卜

掌柜的突然吹熄油灯。黑暗如潮水般吞没整个当铺的刹那，七枚铜钱凌空飞起，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状。每一枚铜钱都开始疯狂自转，边缘与空气摩擦出幽蓝火花，将四面墙壁照得忽明忽暗——

墙上密密麻麻悬挂的干尸在蓝光中现形。

那些尸体像风干的腊肉般排列，每一具的手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头拴着与萧寒衣怀中相同的羊皮残卷。最骇人的是他们的表情——嘴角统一地上扬，仿佛死前见到了极乐仙境。

"三年前的中元节，玄冥教一夜之间血洗钦天监旧部七十二人。"掌柜的语速飞快，手中青铜尺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一根刻满符文的金针，"就为凑齐这十二道血诏。"

第一个玄冥教徒破窗而入的瞬间，萧寒衣的龙纹剑已然出鞘。剑锋映出来人的面容——那张脸竟与洛阳府衙的赵师爷一模一样！剑光闪过，斗笠一分为二，露出的却是布满星芒刺青的光头。那些刺青并非静止，而是在皮下缓缓流动，如同活物。

"星奴！"掌柜的掷出金针，针尖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尖啸，"他们用活人养诏！"

七枚铜钱突然炸裂。碎片如暴雨般射向三名星奴，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融化，渗入那些流动的刺青。被击中的星奴发出非人的嚎叫，身体像蜡像般融化，最终在地上凝成"贪狼"两个腥臭的大字。

沈青瓷就是在这时破窗而入的。

她的软剑如银蛇缠住最后一个星奴的脖颈，剑锋上的毒血却突然倒流——那些刺青正在吞噬毒素！星奴的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血管游走。

"别用毒！"萧寒衣一剑贯穿星奴眉心，"他们体内养着......"

剑锋搅动的瞬间，星奴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开。飞溅而出的不是脑浆，而是无数带着星辉的蛊虫！那些虫子落地即死，尸体竟自动排列成通往城郊的路线图，虫翅上的荧光拼出"义庄"二字。

（三）贪狼现踪

积善堂的匾额在雨中摇晃，腐朽的木头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推开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十二口黑棺呈环形排列在正厅，每口棺材都贴着不同的符咒。最中央的地面上刻着巨大的八卦图，卦象却不是寻常的阴阳鱼，而是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

"子、丑、寅、卯......"沈青瓷用银针挑开第十一口棺材的镇魂钉，"十二时辰对应的养尸棺。"

棺盖掀开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面具下的脸让她的银针陡然僵住——那是三年前失踪的钦天监掌簿周衍！更骇人的是他的天灵盖，此刻正嵌着半枚星槎零件，那金属与头骨的接缝处，隐约可见细小的齿轮在转动。

萧寒衣突然按住棺材边缘。掌心传来的震动让他脸色骤变："棺材是热的！"

话音未落，第十二口棺材的青铜镇魂钉突然弹飞，钉子在梁柱上撞出火花。棺盖轰然掀开，一个戴贪狼面具的身影缓缓坐起，怀中抱着的不是血诏，而是一盏造型诡异的青铜灯。

灯芯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流动的星辉。那些光流在灯盏中形成微缩的银河，隐约可见几颗星辰在沿着既定轨道运行。

"萧贤侄。"面具下传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奇怪的颤音，像是多个人在同时说话，"你父亲没教过你吗？"

灯芯突然暴涨，映出义庄梁上悬挂的数百道红绳——每道绳子上都系着一枚铜钱，此刻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摇摆，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铜钱碰撞的声响渐渐与心跳同步，让人产生诡异的眩晕感。

"青蚨还巢之日，便是血诏噬主之时。"

贪狼面具自行裂开，露出下面半张腐烂的脸——那分明是已经死去三年的玄冥教左使！而另半张脸，则是一块光滑的青铜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的场景，而是二十年前钦天监大火的画面......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