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铜铃惊梦
玄冥教总坛的枯井边,夜风裹着腐朽的气息盘旋。
沈青瓷腕间的青铃无风自动,铃舌撞击铃壁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那声音不像寻常铜铃般悦耳,反倒像是某种虫豸在啃噬骨头,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井口缠绕的铁链早已锈蚀成暗红色,每一节链环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萧寒衣的指尖抚过铁链,指腹传来刺痛——那些符文竟在吸他的血!血珠顺着链身流淌,在锈迹斑斑的铁环上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最终在井沿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图案。八卦中央的阴阳鱼却非黑白色,而是猩红与幽蓝交织,如同凝固的血与冰。
"锁龙链。"沈青瓷的银针悬在井口,针尾系着的红绳突然绷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这不是用来锁井的,是锁‘龙脉’的。"
绳索放下去三丈便触了底。提上来时,麻绳表面结了一层薄霜,绳端拴着的不是预期中的尸骨,而是一个青铜匣子。匣不过巴掌大小,表面刻着精细的十二时辰图,子时的位置嵌着一枚带血的铜钱——正是聚宝轩掌柜用过的"天枢钱"。
匣盖打开的瞬间,十二道寒光如毒蛇吐信般激射而出!
萧寒衣的龙纹剑在身前划出完美的圆弧,剑气如虹,将暗器尽数击落。那些"暗器"落地后竟发出清脆的铃音,在青石板上弹跳着,如同活物般滚动——是十二枚拇指大小的青铜铃,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最年轻的那枚铃铛内侧,用小篆刻着"阿琰"二字,字迹稚嫩,像是孩童的手笔。
"当朝太子的乳名......"沈青瓷的指尖刚触及铃铛,突然如触电般缩回。她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指腹渗出细小的血珠,"铃舌是婴孩的指骨!"
(二)井底轮回
第二根绳索放下去时,井壁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那不是水,而是粘稠如蜜的朱砂,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乳香。绳索提上来的是一具盘坐的干尸,身上的玄冥教黑袍早已朽烂成絮状,露出胸口——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边缘处爬满细小的金色符文,如同某种古老的封印。更诡异的是,那些符文竟在缓缓蠕动,像是活物般在干尸的皮肤下游走。
"是噬心蛊。"沈青瓷的银针探入尸身胸腔,针尖挑出一只早已僵死的金蝉。那金蝉的翅膀上布满星图般的纹路,腹部却鼓胀如孕妇,"有人用他的身体养蛊王,而且......"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金蝉的腹部突然裂开,数十只细如发丝的小虫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幅微缩的星图,正是血诏上缺失的那部分!星图维持了三个呼吸的时间,随即化作粉尘飘散。
萧寒衣的剑尖拨开干尸的衣领,露出锁骨上的刺青:一个倒悬的鼎形图案,鼎足由三具骷髅组成。这图案他在血诏上见过,但此刻才注意到——那些骷髅的眉心,都刻着与青铜铃相同的生辰!最下方的骷髅额头上,赫然是"永和十七年冬"几个小字。
井底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机关被唤醒。
原本干燥的井壁开始渗出清水,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更诡异的是,那些水在触及干尸的瞬间,竟自动避开金色符文所在的区域,像是畏惧着什么。水面映出的不是井口的天空,而是一片陌生的星空,北斗七星的方位与当下截然相反。
"不是水涨......"萧寒衣猛地拽起绳索,麻绳却突然断裂!他的瞳孔骤缩,"是井在吞噬我们!"
整个井台轰然塌陷!两人随着崩落的碎石坠向深处,却在即将触底时被某种力量托住——井底根本不是泥土,而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光滑如新,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十二道模糊的身影,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枚青铜铃。
(三)命铃索魂
镜中的世界是倒置的。
萧寒衣看见"自己"站在镜面下方,而头顶的"天空"则是真实的枯井口。十二道身影缓缓转身,他们的脸像是被水泡过的宣纸,五官模糊不清,唯有手中的铃铛清晰可见。那些铃铛没有晃动,却自行发出声响,每一声都像直接敲在灵魂上。
"叮——"
第一枚铃铛响起时,沈青瓷的毒血突然从七窍中涌出。那些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渐渐凝成"贪狼"二字。字迹猩红刺目,边缘处还跳动着幽蓝的火星,如同燃烧的磷火。
"生辰铃。"镜中的萧寒衣突然开口,声音却像隔着水般模糊不清,"以命为铃舌,以魂为铃音。"
第二枚铃铛响起,干尸胸口的金色符文开始脱落。那些符文飘到空中,组成一段文字:
"永和十七年冬至,钦天监正使以十二皇子养蛊,九鼎现世。"
文字炸裂的瞬间,镜面世界突然下起血雨。每一滴雨珠里都包裹着细小的画面:年轻的钦天监正将骨笛刺入一个婴孩的天灵盖;身着龙袍的男子跪在星槎前痛哭;十二具穿着皇子服饰的小棺材被沉入不同的水井......
当第十二枚铃铛即将响起时,沈青瓷突然割破手腕。毒血如瀑布般洒在镜面上,竟让倒影世界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在空中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攥住十二道身影。
"不对......"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因震惊而颤抖,"这些不是幻象,是记忆!是星槎吞噬的记忆!"
镜面轰然碎裂。无数碎片中,萧寒衣看见最后的画面:钦天监正将青铜铃系在婴孩腕上,而那孩子胸口插着的,正是龙纹剑的碎片......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