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镜中人

（一）碎镜残影

铜镜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客栈里格外刺耳，如同冰面被重物击穿的脆响。

萧寒衣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面前那面试衣镜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镜中本该映出他的身影，此刻却诡异地保持着完整——那个"他"穿着二十年前的钦天监少监官服，腰间悬着一枚青玉双鱼佩，正是萧寒衣七岁生辰时丢失的那块。玉佩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青光，鱼眼处镶嵌的两粒黑曜石如同活物般转动，死死盯着镜外的萧寒衣。

"叮。"

玉佩坠地的声响让沈青瓷的银针脱手而出。针尖触及镜面的刹那，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霜花，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镜中的"萧寒衣"缓缓抬手，掌心贴在裂纹另一侧，竟从镜中传来真实的触感！那手掌冰冷如尸，却在掌心有一道与萧寒衣完全相同的剑疤——三年前寒潭之战留下的伤痕，连疤痕边缘细小的分叉都一模一样。

"星槎的镜界......"沈青瓷的毒血在脚下自动流淌，凝成一个完整的八卦阵图，乾位与坤位恰好对应着房间的两盏油灯，"能倒映出人心最深的执念。"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小心，它正在读取你的记忆......"

话音未落，镜中人突然抓住萧寒衣的手腕。那只手冰冷得不似活人，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更可怕的是，当萧寒衣试图挣脱时，发现自己手臂上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淡蓝色——与镜中人的肤色完全一致！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像是许多人在同时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等你......很久了。"最后一个字突然变成了萧寒衣母亲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二）双生之谜

镜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萧寒衣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

他被拉入镜中的瞬间，周遭景象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夜空中的星辰排列成诡异的图案——正是血诏上缺失的那部分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西方，而本该是北极星的位置，却悬着一颗血红色的异星。身边的"自己"正在调整星盘，盘面上放着的赫然是那枚双鱼佩，玉佩下的丝绸垫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永和十七年冬夜，父亲用你的命换了星图。""萧寒衣"的官服下摆沾着暗红血迹，袖口磨损处露出里面绣着的二十八星宿纹样，"但他没算到......"

星盘突然炸裂，檀木碎片如蝴蝶般四散飞舞。每一片碎片中都浮现出记忆残像：

年幼的萧寒衣被绑在星槎上，胸口插着半截龙纹剑，剑身上的龙纹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鲜血

萧夫人将发簪刺入自己咽喉，簪尾的符文亮起刺目金光，血滴在星槎核心处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嗤嗤"声

钦天监正使抱着个婴儿匆匆离开，那孩子腕上系着的青铜铃铛，与枯井中找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镜花水月，""萧寒衣"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力道大得青筋暴起，指甲陷入皮肉渗出蓝色的液体，"我才是真的！"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尖利的童声，正是七岁时的萧寒衣在说话。

沈青瓷的软剑破空而来，剑身上的毒血凝成细小的冰晶。却在触及"萧寒衣"的瞬间被无形屏障震碎。剑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场景——所有画面里，拿剑的人都是镜中那个"萧寒衣"，而真正的萧寒衣要么缺席，要么以尸体的形式出现！

"没用的。""萧寒衣"松开手，脖颈上的掐痕立刻愈合，只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印记，"星槎复制的不仅是容貌，还有......"

他并指如剑，使出的赫然是萧寒衣自创的"寒衣十三式"！剑气在空中划出十三道完美的弧线，最后一击直取咽喉，招式间的衔接甚至比原版更加行云流水。

（三）破镜之法

两柄龙纹剑在空中相撞，火花照亮了镜中世界的真相——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无数面相互映照的镜子，组成一个无限延伸的迷宫。每面镜子里都是不同年龄的"萧寒衣"，有的在寒潭边练剑，有的在烛光下研读星图，最年幼的那个正蜷缩在星槎下哭泣，怀里紧紧抱着那枚双鱼佩。而真正的星空倒映在地面上，北斗七星的方位与现世完全相反，天枢与摇光的位置恰好对调。

"你还不明白吗？""萧寒衣"的剑锋突然软化，化作流动的金液流向地面，"我们都是星槎养的蛊！"他的身体也开始液化，官服如蜡般融化，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躯体——胸腔中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微缩的黄金瞳！

液体渗入地缝，整个镜界开始崩塌。沈青瓷突然割破手腕，毒血如瀑布般洒在最近的镜面上——

"咔嚓！"

镜面浮现出被刻意隐藏的真实场景：二十年前的钦天监大火中，正使将婴儿交给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那人接过孩子时，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竟与聚宝轩掌柜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婴儿的襁褓里塞着一块染血的星盘碎片，上面刻着"以子换子"四个小字。

"这才是弑师者的泪......"沈青瓷的毒血突然倒流回伤口，在她手腕上凝成一个锁形印记，"你母亲用命换的，不是星图，是让你活下来的机会！"

最后一面试衣镜轰然炸裂，千万块碎片如繁星坠落。萧寒衣坠回现世的瞬间，看见镜中世界的自己化作光点消散。那些光点在空中凝成一行浮动的字：

"九鼎重聚之日，镜中人归来之时。"

每个字都由细小的星辰组成，闪烁三次后如烟消散。客栈地板上，静静躺着那枚消失二十年的双鱼佩。萧寒衣拾起玉佩时，发现背面多了一行蝇头小字——

"阿琰，永和十七年冬"

字迹稚嫩，像是孩童所写，墨迹中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