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灯魂引

（一）青铜灯焰

密室里的空气凝滞得仿佛实质，十二盏青铜灯无声自燃的刹那，萧寒衣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些灯盏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近乎癫狂的错落姿态悬浮在半空，灯座上的饕餮纹在幽光中扭曲蠕动。灯芯燃烧的并非寻常火焰，而是粘稠如蜜的星辉，每一簇光焰中都沉浮着一个人影——他们像是被封在琥珀中的虫豸，面容安详得近乎诡异。最年长的那个白发老者，皱纹间还凝固着未干的泪痕；最年幼的孩童，指尖还勾着一截断裂的红绳。

中央那盏形似龙渊剑的灯盏最为可怖。灯焰中蜷缩着的男孩约莫六七岁，与萧寒衣幼时的容貌分毫不差。那孩子死死抱着一块青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碎片边缘的断口处，隐约可见细小的齿轮在转动，发出近乎呜咽的"咔嗒"声。

"这是......"沈青瓷的银针在指尖震颤，针尖渗出的一滴毒血突然倒流回血管，"魂引之术？"

她的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激起古怪的回音。十二道血线不受控制地从她七窍涌出，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般，精准地刺入每一盏灯的火焰。灯焰中的身影突然同时睁眼——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星云！

"非也。"星图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此乃'饲魂灯'，以记忆为灯油，以魂魄为灯芯......"

石壁上的影子突然活了。

（二）记忆回流

第一盏灯的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萧寒衣的视野被猩红浸染。恍惚间他变回幼童，踮脚去够观星台上的铜仪。父亲的手从身后环来，掌心那道新鲜的剑伤还在渗血。血珠滴在星盘的天枢位上，竟让整个星盘开始逆向旋转。

"寒衣，看仔细。"父亲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星图可改，天命......"

后半句话被第二盏灯的爆响吞没。

母亲的身影在幽蓝火焰中浮现。她正在密室刻录青铜板，簪尾的宝石已经碎裂，露出里面蛛网般的金丝。当最后一笔符文刻完时，她突然将滚烫的青铜板按进怀中婴儿的心口。皮肉灼烧的"嗤嗤"声中，那孩子心口浮现的龙纹竟与萧寒衣现在的佩剑一模一样！

第三盏到第十一盏灯接连亮起，记忆的洪流将萧寒衣彻底淹没：

钦天监正使的骨笛刺入太子眉心时，笛孔中飞出十二只金蝉

魏无咎跪在星槎前割腕，血却不是流向地面，而是逆流进星槎的齿轮缝隙

沈青瓷的师父用银针挑出婴儿眼中的星云时，针尖带出的不是血，而是星辉凝成的丝线

最骇人的是，这些记忆中的"萧寒衣"时而持剑旁观，时而亲手执刑，甚至有一次——他竟是举剑刺向母亲的那个人！

"记忆......被篡改过？"萧寒衣的龙纹剑突然发出哀鸣，剑脊上的龙纹正在片片剥落。

（三）灯灭魂醒

第十二盏灯亮起的刹那，整间石室开始扭曲变形。

那盏灯的火焰漆黑如墨，火中蜷缩的身影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当火光映在墙上时，投射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只仰天长啸的贪狼！狼眼的部位镶嵌着两颗猩红的宝石，正随着呼吸的节奏明灭。

"时辰到了。"黑影舒展身躯，魏无咎的声音里混着星槎的金属回音，"十二魂归位，该醒了......"

他的指尖触及中央龙渊灯的瞬间，灯焰中的孩童突然睁眼。怀中的青铜碎片激射而出，精准贯穿黑影的咽喉。碎片上的齿轮疯狂转动，将黑影的身躯绞成漫天光点。

"你以为饲魂灯是用来唤醒记忆的？"孩童的声音稚嫩却冰冷，"错了，它是用来......"

十二盏灯的火焰同时脱离灯座，在空中交织成一柄透明的剑影。那剑形与龙渊剑别无二致，只是剑身内流淌的不是血槽，而是浩瀚星河。无数细小的星辰在剑身中流转，每一颗都映照出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囚禁真相的。"

剑影斩落的瞬间，魏无咎的惨叫戛然而止。密室的墙壁簌簌剥落，露出外面真实的夜空。而最后一盏灯的灰烬中，静静躺着一块青铜镜碎片——镜中映出的武帝陵深处，九尊巨鼎中央悬浮的黄金瞳里，清晰倒映着沈青瓷逐渐星云化的右眼......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