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慕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将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推到桌角。
持续了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像退潮般缓缓撤离，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留下一种空茫的疲惫感。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自己略显滞重的呼吸声。
目光缓缓移向办公桌一角。
那里，在一叠整齐的文件旁，安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果冻。
是昨天那个女孩子给的。
当时他只觉得有些惊讶，甚至有点好笑，顺手就放在了桌上。一颗廉价的、随处可见的果冻，和他桌上任何一件物品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捻起那颗糖。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的声响，工作带来的烦闷似乎一瞬间消散。
他并不是嗜甜的人，甚至有些排斥这种纯粹的、缺乏层次的甜腻。这颗果冻本身，对他毫无吸引力。
可是，递出这个果冻的那只手的主人……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桌上的电子钟。时间指向了……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舒慕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一直接送舒颖的司机发了条消息。
然后利落地起身，昂贵的办公椅随着他的动作向后滑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半小时后。
黑色轿车碾过校门口的减速带时，舒慕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魔怔了。
只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回去。
想起舒颖他就头疼。
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但他与她真的不算多熟。
他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跟着爷爷长大，见父母的时间很少，更别说见这个妹妹。
他的记性还停留在妹妹两三岁可爱的模样，而现在的舒颖，一点也看不出当初可爱的样子。
无理蛮横，毫无教养。
这是他对她现在的印象。要不是在溪市那件事闹得太大，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这个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次也是姥姥十几年来，第四次来溪市。
第一次是父母结婚，第二次是他出生，第三次是母亲去世。
这个独自抚养母亲十几年的老人，震惊心痛又自责。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的女儿会是这样的。
她怨恨舒家对外孙女的不管不问，怨恨父亲的不作为，也怨自己没在女儿去世的时候带走外孙女。
舒颖转到这里。
一是因为她的要求。
二是因为避风头。
舒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很少，但记忆中的她永远是温柔的。
她的怀抱也是温暖的。
而那个温柔的母亲，在妹妹三岁时就去世了。
那时候他也跟爷爷说过，要把妹妹接过来一起住，但爷爷拒绝了。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大后才明白。
爷爷不喜欢母亲，也不喜欢他，更不喜欢妹妹。
那么用心的教导他，只是因为舒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又有能力的继承人罢了。
从那以后，他的生活更是乏味忙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从晨光熹微到夜幕深沉，从春寒料峭到盛夏蝉鸣，从深秋落叶到冬日飘雪。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重复键。
见舒颖的时间更少了，但每次见她的状态都很好。
他以为她跟着父亲过得很不错。
却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情。
她长歪了。
想起父亲，舒慕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的父亲舒自宗，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不学无术，光是私生子一个手都数不过来。
如果自己没有爷爷地照顾，恐怕也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吧，更何况比自己小上八岁的妹妹呢。
舒颖长成这样，有他这个哥哥的责任。校服的人群涌出来。
舒颖被若曦几个女生簇拥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笑的开心，但下一秒，在看见熟悉的车时，手指骤然缩紧。
“我先走了，你们不用跟过来。”
她没等若曦说话，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哥。”
“嗯。”
舒慕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舒颖有点紧张。
她与舒慕并没有多少感情，舒慕身上的气势让她不敢造次。
而舒慕还是像以前一样，冷淡的回了句：“顺路。”
“不想让我来？”
“怎么可能，哥哥你能来接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舒颖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只是舒慕并没有看她。
见他在看车窗外，舒颖也下意识也看了过去。
随之心里一紧。
因为舒慕看得正是若曦她们那个方向。
难道哥哥知道什么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最近可什么也没做。
舒颖此地无银三百两：“今天我同学约我去图书馆，没想到哥哥你来接我了，她们都是我朋友……”
舒慕没接话。
“哥哥，我们……不走嘛？”
“走。”
舒慕自然的收回视线，示意司机开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车内陷入沉默。
舒颖悄悄松了口气，缩在一旁玩手机。
而舒慕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轿车行驶到小院。
舒慕先下车，舒颖紧随其后。
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原地。
“舒颖，你已经成年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相信不用我说了吧”
他的目光扫过妹妹新染的紫色挑染发梢，眸光沉了沉，“进了姥姥家，就把那些不着调的脾气收起来。”
“知道了哥，之前是我不对，以后都不会了。”
舒颖十分乖巧的点头，一副已经改邪归正的模样。
“嗯，进去吧，以后多来看看姥姥，姥姥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好。”
舒颖推开小院大门，率先进去。
她是一点也不想和舒慕多待，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听见动静的苏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她戴着老花镜，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
目光在舒慕身上顿了顿，又落在舒颖身上：“回来啦。”
她的语气平淡，却难掩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姥姥。”舒颖率先扬起笑容。
她上前抱住苏老太太枯瘦的肩膀，“姥姥对不起，这段时间光顾着学习，好久没来看您，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回来就好，学习重要。”
舒颖挽着苏老太太要进去。
苏老太太却停住，看着她的头发。
“颖颖，怎么又染头了？你还在上学，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跟你怎么说的，等你上大学之后再染也不晚，明天染回来。”
语气变得严厉，不容置疑。
她虽然开心外孙女能来看她，但不会纵容她。
她始终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
女孩子家，还是素净些好。
舒颖咬着后槽牙忍下反驳的冲动，用余光偷看了眼舒慕。
“好我知道了，明天就染回来。”
她笑的勉强。
心里烦死这个是老太婆了。
管的真多。
就挑染几根而已，已经很给她面子了，为什么还揪着她不放！
为什么还不死！
为什么！为什么！赶紧去死啊！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打死她都不想来。
舒颖心里一顿乱喷，表面却是温顺的模样。
苏老太太也惊讶于今天舒颖的温顺，放在之前，肯定要闹一出。
抬眼看到她身后的舒慕，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看来，那件事外孙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很大。
知道怕了，自然就听话了。
舒慕跟在后面进了屋，苏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慕慕，最近工作累不累啊？”舒慕笑着回应：“不累，姥姥您别担心我。” 舒颖在一旁看着，心里满是嫉妒。
晚饭时，气氛还算融洽。可吃到一半，苏老太太又开始念叨舒颖的学习，“颖颖啊，你可得好好读书，别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舒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刚想发作，却瞥见舒慕警告的眼神，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晚饭后，舒慕提出要带舒颖回去。苏老太太叮嘱道：“慕慕，你多管管颖颖，别让她再走歪路了。” 舒慕点头应下。
车上，舒颖憋了一路的火终于爆发：“那个老太婆烦死了，整天就知道说我！” 舒慕冷冷地说：“姥姥是为你好，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想我再管你。” 舒颖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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