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依然有灰尘和霉味，但也混杂着院子里飘进来的、若有若无的泥土和青草气息。这气息，和他脑子里强制循环播放的《田园交响曲》片段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贝多芬…田园…” 程嘉禾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写《田园》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后世有个倒霉蛋，会被迫拿你的曲子去给水稻‘提升意愿’吧？”
自嘲归自嘲，现实的铁拳已经砸到脸上。任务必须完成，除非他想当七天味觉缺失的行尸走肉。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完成？
48小时内，用指定频率的声波（就是那段交响乐），覆盖至少0.1亩地（大约66平方米），持续播放整整三天三夜！
首先，他需要播放设备。手机？他倒是带了。但手机电量能撑多久？外放音量够不够覆盖66平米？放在地里，风吹日晒雨淋怎么办？被好奇的村民或者路过的野狗叼走了怎么办？
其次，电源。荒地里哪来的电源？他需要能长时间供电的解决方案。充电宝？那点容量杯水车薪。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怎么把声音“覆盖”到那么大一片区域？一个手机喇叭，在空旷的田野里，声音能传出十米就不错了。
程嘉禾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程序员的本能开始压过最初的恐慌和荒诞感，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分析需求，拆解问题，寻找技术实现的可能路径。
“覆盖…声波…持续播放…” 他低声念叨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拉着。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土法上马”色彩的想法，开始在绝望的土壤里，极其不情愿地、颤颤巍巍地冒出了芽。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被他扔在角落的那个黑色双肩包上。那里面，有他逃离城市时带回来的“家当”——一台用了好几年的旧笔记本电脑，几个不同接口的充电线和充电宝，一个蓝牙耳机，还有…一个音质一般、但续航还凑合的便携式蓝牙音箱！
那是他以前在出租屋里，偶尔想听点音乐放松时用的。
程嘉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拉开背包拉链，在一堆杂物中翻找。很快，一个巴掌大小、黑色塑料外壳的蓝牙音箱被他掏了出来。他按了按电源键，指示灯亮起，还有大约一半的电量。
音箱！有了！
他立刻用意念打开系统面板，死死盯着背包里那个【指定声波音频文件】。能不能导出来？怎么导出来？
他尝试用意念去“拖动”那个音符图标，试图把它“拖”到现实中的音箱上……毫无反应。
他又集中精神，对着音箱默念：“播放任务音频！”
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鸡啄米的咯咯声。
“系统！这破音频文件怎么用？！怎么放出来？！” 程嘉禾在意识里怒吼。
【系统提示：宿主可通过意念指令，将系统背包内的音频文件传输至宿主拥有的、具备音频播放功能的物理设备中。传输过程将消耗微量精神能量。请宿主集中精神，选定目标设备。】
能传输！
程嘉禾精神一振，顾不上吐槽“消耗微量精神能量”这种神棍说法。他立刻抓起那个廉价的蓝牙音箱，紧紧握在手里，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念集中在系统背包里那个小小的音符图标上，然后在心里疯狂呐喊：“传输！传输到这个音箱！快！”
嗡——
脑海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眩晕感，像是蹲久了突然站起来的那种感觉，转瞬即逝。紧接着，他手里的蓝牙音箱“嘀”地轻响了一声，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起来。
成了？！
程嘉禾迫不及待地按下音箱的播放键。
下一秒，悠扬舒缓、充满自然气息的《田园交响曲》片段，清晰地从那个小小的塑料音箱里流淌而出，瞬间填满了这间破败的西屋！虽然音质平平，但那旋律，那节奏，和他脑子里循环的一模一样！
贝多芬的乐声，在这落满灰尘、弥漫着霉味的老屋里响起，荒诞感达到了顶峰。程嘉禾看着手里这个嗡嗡作响的小玩意儿，听着这为水稻准备的“情绪灌溉曲”，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他感觉自己像个拿着玩具水枪去对抗外星战舰的傻子。
但傻子也得挣扎。
有了播放设备，解决了第一个问题。但覆盖范围和持续供电呢？
他看向窗外那0.1亩“坐标已标记”的荒地——就在他家院子外面不远，靠近后山脚，是块多年未种的撂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和灌木。66平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个音箱的声量，在空旷地带，覆盖半径能有5米就烧高香了。远远不够。
“需要多个播放点…分布式…同步…” 程嘉禾喃喃自语，程序员思维开始本能地寻找解决方案。分布式系统，节点同步…这他妈不就是他老本行吗？
他立刻扑向背包，把里面的旧笔记本电脑掏了出来。按下电源键，熟悉的开机声响起，虽然慢了点，但还能用！他又翻出几个充电宝，电量都还算充足。最关键的是，他记得包里还有几个以前买手机配件送的、音质更烂但也能出声的微型蓝牙耳机！还有…他翻到了几张不知道哪次展会拿的、印着二维码的防水塑料贴纸！
一个疯狂、简陋、但理论上可行的“土法分布式音响系统”方案，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用旧笔记本电脑作为中央服务器，运行一个简易的同步播放程序；用蓝牙连接多个播放节点（那个便携音箱+几个微型蓝牙耳机）；把这些播放节点用防水材料包裹好，分散布置在荒地的不同位置；用充电宝给笔记本和主要音箱供电……
至于覆盖范围？多布置几个点！同步播放，形成声场叠加！虽然音质稀烂，但系统只要求特定频率覆盖，没说要Hi-Fi音质！
“干了！” 程嘉禾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光芒。味觉失灵七天的威胁，压倒了所有的羞耻感和荒诞感。不就是给荒地放交响乐吗？就当是给未来邻居（水稻）搞个入伙欢迎仪式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灰尘也顾不上了，坐在地上就开始捣鼓那台旧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开始编写一个极其简陋的、能控制多个蓝牙设备同步播放同一音频文件的脚本程序。窗外，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破败的西屋里，回荡着贝多芬的《田园》，以及一个前程序员为了保住自己味觉而疯狂敲代码的声音。
荒诞的田园牧歌，以一种极其硬核的、充满赛博朋克土味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程嘉禾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行，又瞥了一眼意识里那个鲜红的倒计时：47:21:08…
时间紧迫，他需要更多“音响”，需要防水材料，需要布置场地…还得瞒着父母，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儿子正在准备给荒地开一场长达三天的贝多芬独奏会！
他抓起那个刚导入音频的音箱，关掉声音，塞回背包。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西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堂屋里，程母正在缝补一件旧衣服，看到他出来，立刻放下针线，脸上又堆起那种热切的笑容：“禾禾，收拾好了？饿坏了吧？面都坨了，妈给你热热去！对了，刚才妈跟你说的那个……”
“妈！” 程嘉禾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我…我出去一趟！去镇上！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他语速飞快，生怕母亲追问。
“去镇上？买啥？妈给你钱！” 程母说着就要去掏她那卷着的手帕。
“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很快！” 程嘉禾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堂屋，穿过小院，拉开那扇沉重的院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青山村午后明亮的阳光里。他脚步匆匆，目标明确——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他需要更多的廉价蓝牙音箱或者耳机，需要电池，需要一切能发出声音的玩意儿，还需要能把它们包起来防水的材料！
贝多芬在等着他。他的味觉，也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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