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晚星那里回来,程嘉禾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仗。身体的伤痛尚在,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信息。后山“灵”的危机只是暂缓,未知的污染源如同悬顶之剑,而自己家那口井,则成了风暴眼中微妙的平衡点。
他将苏晚星给的那个警报器小心地藏在了西屋床下的砖缝里。这东西既是保障,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提醒着他再也无法回归普通的田园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青山村似乎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王叔家那几棵茄子一天天好转,叶片重新变得油绿,甚至比旁边没受过影响的植株长势更旺了些,仿佛劫后余生反而激发了更强的生命力。村民们对此啧啧称奇,最终归结为地气回转或是晚星老师带来的好运气,渐渐不再议论。后山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再没有异样的声响或光芒传出。
但程嘉禾知道,这宁静之下,潜流暗涌。
他几乎每天都会仔细检查那口古井。井水依旧清冽,尝起来甘甜如前,似乎并无变化。但他总觉得,水面之下那份无形的“活性”,似乎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敏感?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蜷缩起来,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院子角落那片被麻袋盖住的“试验田”,他始终没敢揭开去看。他怕看到更惊悚的畸变,也怕那蓬勃到诡异的生机,会像黑暗中的灯塔,再次惊扰后山那位不安的“邻居”。
苏晚星那边似乎也进入了蛰伏期。她偶尔会来合作田看看,指导一下村民,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村小学那间宿舍里,埋头研究那些采集到的样本和数据。程嘉禾有两次碰见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专注和锐利丝毫未减。两人只是简单点头示意,没有过多交流,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无声中形成。
这天傍晚,程嘉禾帮着父亲整理农具。程父沉默地磨着镰刀,火星在暮色中四溅。自从程嘉禾“摔伤”醒来后,父亲的话似乎更少了,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他。
“爸,咱家这井,年头不短了吧?”程嘉禾状似无意地提起,用毛巾擦拭着锄头上的泥土。
程父磨刀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闷闷地“嗯”了一声。
“村里老井好像就属咱家这口最早?五叔公说,这井位置有点特别。”程嘉禾继续试探。
程父抬起头,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却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他盯着程嘉禾看了几秒,才缓缓道:“井就是井,好好用水就是了,别瞎打听些有的没的。”
这话听起来是寻常的告诫,但程嘉禾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语气里那一丝极淡的……忌讳?
他还想再问,程父却已经低下头,更加用力地磨起镰刀,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父亲知道些什么?关于这口井,关于后山?程嘉禾心中疑窦丛生。老一辈人似乎总对这些古老的事物保持着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回避。
夜里,程嘉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试探、父亲的回避、苏晚星的沉默、后山的静谧……所有线索都像散乱的线头,找不到头绪。
他下意识地摸出那块从山洞带回的、刻有漩涡符号的碎片。碎片在黑暗中触手冰凉,上面的刻痕摩挲起来有种奇异的质感。自从那夜之后,这块碎片似乎变得……更加温润了些?与井水之间那微弱的共鸣感,也似乎强了一丝。
难道这碎片,也会随着地脉能量的变化而产生反应?
他正胡思乱想着,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小心地……移动?
程嘉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院子里一片寂静。鸡舍狗窝都没有动静。
但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
那速度太快,几乎像是幻觉。但那瞬间的感觉,却让程嘉禾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
是错觉吗?还是……
他猛地想起苏晚星的话:“……残留的污染……如同跗骨之蛆……”
难道是污染源的残余?或者……是制造污染源的那个未知势力派来的东西?
程嘉禾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个角落,眼睛一眨不眨,手心里攥出了冷汗。
然而,等了许久,那片阴影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精神紧张下的错觉。
但他不敢放松。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太过真实,太过冰冷。
后半夜,程嘉禾几乎没合眼,一直警惕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院子里逐渐清晰起来,确认再无异常,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是错觉吗?他宁愿相信是。
清晨,他顶着黑眼圈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检查古井。井水依旧,看不出变化。但他总觉得,那份宁静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将凌晨的发现告诉了前来取水做饭的母亲,只说是好像听到院里有奇怪动静,让父母晚上关好门窗。程母虽然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但还是答应下来。
一整天,程嘉禾都有些心神不宁。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阴云般笼罩着他。他再次去了村小学,想将凌晨的异常告诉苏晚星。
苏晚星听完他的描述,脸色凝重起来。她拿出那个监控设备,调出后山能量场的数据曲线。
“能量场整体平稳,没有异常波动。”她指着屏幕,“但是……在凌晨你发现异常的那个时间段,记录到一个极其微弱、持续时间不足0.1秒的高频干扰信号,来源无法定位,信号特征……与我数据库里任何已知的自然或人工信号都不匹配。”
她抬起头,看着程嘉禾:“你的感觉可能没错。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或者说,一直在附近徘徊。”
程嘉禾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
“是污染源的残余?还是……”
“不确定。”苏晚星摇头,“信号太微弱,无法分析其性质。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好消息。我们需要更加警惕。”
她想了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类似香囊的布袋,递给程嘉禾:“这里面是一些特殊处理的矿物粉末和草药,能微弱干扰一些非自然能量的探测和靠近。挂在井口附近,或许能起到一点警示和遮蔽作用。”
程嘉禾接过香囊,入手微沉,散发着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清香。
“另外,”苏晚星补充道,“关于你父亲……他可能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这口井的旧事。老一辈人的口耳相传,有时候比冰冷的资料更有价值。你可以……再找机会,用更委婉的方式问问。”
程嘉禾点点头。看来,突破口可能真的在父亲身上。
带着香囊和更沉重的心情,程嘉禾回到了家。他将香囊小心地系在井轱辘不太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井边,望着幽深的井水,心中波澜起伏。
短暂的平静已然结束。看不见的威胁,如同夜幕下的暗影,已经开始悄然行动。
而他和苏晚星,以及这口承载着秘密的古井,都被推到了这场无声战争的前沿。
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暮色渐合的天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青山村看似安宁的黄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