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的光点在意识深处稳定下来,不再闪烁,却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程嘉禾心中漾开圈圈涟漪。那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一份清晰的“邀请”,带着土地本身的温和意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亟待抚平的忧伤。
休养的日子变得充实而微妙。程嘉禾不再仅仅是恢复,更像是在熟悉一具全新的、更为敏锐的“身体”——这片与他深度绑定的土地。他清晨于井边静坐,能“听”到露珠从草叶滑落渗入泥土的细微声响;正午行走田间,能“感觉”到禾苗根系在肥沃地气滋养下欢欣地舒展;傍晚远眺后山,那沉静悠长的“呼吸”已成为他精神背景音的一部分,安稳而令人心安。
他甚至无需刻意引导,周身自然萦绕着一层温和的地脉气息。院子里那些曾饱受摧残又侥幸存活的蔬菜,在他的无意滋养下,竟以一种远超寻常、却又无比健康的速度生长着,叶片肥厚油绿,果实饱满均匀,仿佛将之前畸变的能量全都转化为了纯粹的生命力。程母惊喜不已,只当是儿子回来后,家运真的转了向。
苏晚星和“山狼”团队的工作也取得了进展。基于程嘉禾稳定后提供的更精准感知数据,他们绘制出了青山村及其周边地区有史以来最详尽的地脉能量图谱。古井作为核心枢纽,修复后的“镇符”如同定海神针,将纯净有序的能量通过地下水脉和能量通道,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各个角落,尤其是后山区域,形成了一个良性的滋养循环。
“根据能量图谱和程嘉禾的感应,那个坐标点位于后山主峰东侧的一处山谷裂隙,”“山狼”在临时指挥点指着三维地图上一个被标记的位置,“能量反应非常独特,既与整体地脉相连,又似乎自成一体,性质……偏向于‘封存’与‘沉淀’。”
“封存?”苏晚星若有所思,“会是类似那个灵泉秘境一样的地方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确定。无人机和远程探测器在那里都受到强烈干扰,无法有效探测。想要知道里面有什么,必须派人实地勘察。”“山狼”的目光转向程嘉禾,意思很明显。
程嘉禾点了点头:“我感觉……那里没有恶意。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藏着一段需要被知晓的记忆。”那种淡淡的忧伤感,始终萦绕在关于坐标的感应周围。
“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山狼”提醒道,“‘熵影’虽然暂时退却,但绝不会放弃。他们很可能也在盯着那个地方。任何行动都必须周密计划。”
就在他们筹划着探索坐标地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出现了。
程根生,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的老农,在一天晚饭后,罕见地没有立刻去抽他的旱烟,而是看着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菜畦,又望了望夜色中轮廓安宁的后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嘉禾,”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释然,“咱家这井……还有后山……以后,就交给你了。”
程嘉禾心中一动,给父亲倒了杯热茶,静静听着。
“有些老话,你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我一直觉得是唬人的,没敢跟你说。”程根生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眼神有些悠远,“说咱们青山村,是守着‘山心’的。后山里头,不光是睡着‘灵’,还有‘灵’的‘记忆’。”
“记忆?”程嘉禾屏住呼吸。
“嗯。老话讲,山活了太久,见的事太多,好的坏的,都记着呢。有些记不住了,就沉到‘山心’里头,封起来。那地方,寻常人找不到,也进不去。”程根生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久远的、口耳相传的碎片,“说是只有得了山认可的人,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找到‘山心’,看到里头封着的‘景’。”
山心!封存的记忆!
程嘉禾与苏晚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古老的民间传说,竟与坐标传递的信息和苏晚星的推测不谋而合!
“爸,那‘山心’……大概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特征吗?”程嘉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程根生摇了摇头:“说不准。老话就提了那么一嘴,说是‘东边裂开的石头肚子里’,听着就玄乎。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真找到过。”
东边裂开的石头肚子里!与坐标指向的后山东侧山谷裂隙,描述何其相似!
线索串联起来了。坐标指向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封存着后山“灵”古老记忆的“山心”!
这个发现让探索行动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那里封存的,或许不仅仅是记忆,更可能是理解“灵”的过去、它为何易被污染、甚至如何从根本上帮助它的关键!
“我们需要尽快行动。”苏晚星语气坚决,“‘熵影’的目标很可能也包括那里。如果被他们抢先,后果不堪设想。”
“山狼”立刻开始部署:“我带队在外围警戒和策应。苏博士,程嘉禾,你们组成探索小队,携带必要的科研和安全装备。行动时间定在明晚,利用夜色掩护。”
程嘉禾抚摸着怀中那块变得温润的碎片,感受着意识深处坐标光点传来的、带着淡淡忧伤的呼唤。
这一次,他不是去对抗,也不是去安抚。
他是应一份古老的邀请,去揭开一段被尘封的岁月,去聆听这片土地沉默已久的心声。
夜色渐深,程家小院安宁依旧。但程嘉禾知道,一段通往山脉核心、直面过往真相的旅程,即将开始。
他望向窗外沉静的后山,心中一片澄明。
无论“山心”之中隐藏的是喜悦还是悲伤,是荣耀还是伤疤,他都已准备好去面对。
因为理解过去,才能更好地守护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