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乳白色符文的微光在程嘉禾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晃动，像是刚刚承载了无法想象的重量。苏晚星没有催促，她能感受到从程嘉禾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古老而沉重的气息，那不再是属于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朝气，而是混合了大地沧桑、万古悲欢的沉淀。

过了许久，程嘉禾才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石壁上的符文，最终落在那株晶莹的白玉小树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它……这片土地……太累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疲惫，“那些祭祀，那些战乱，那些贪婪……不光是‘熵影’的污染。在污染到来之前，它的核心……就已经‘病’了。”

他指向那株小树，尤其是那几颗封存着光晕的果实：“那些不是简单的记忆。是‘病灶’，是这片土地无法自行消化、只能强行剥离并封存起来的……最沉重的‘痛苦’与‘扭曲’。”

苏晚星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所以后山的‘灵’才会如此不稳定，如此容易被污染！因为它本身就承载着这片土地积累万古的负面情绪和创伤！‘熵影’的污染，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错。”程嘉禾沉重地点头，“它就像一个身患隐疾的病人，抵抗力极差，一点外邪就能引发重症。我们之前试图净化的，只是表面的感染，但病根……一直深埋在这‘山心’之中。”

这个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原本以为修复“镇符”、击退“熵影”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他们只是暂时缓解了症状，疾病的根源远未触及。

“那……这些被封存的‘病灶’，能清除吗？”苏晚星看着那些水晶果实，它们美丽，却蕴含着致命的毒素。

程嘉禾走上前，再次将手轻轻放在白玉树干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应。这一次，有了之前记忆洪流的洗礼，他的感知更加清晰和深入。

他“看”到，这株地脉记忆之树，就像这片土地的“肝脏”，负责代谢和封存那些无法排解的“毒素”。无数纤细的、由纯净地脉能量构成的“根须”，从树干基部深入石室下方，与整个山脉的地脉核心相连，持续不断地抽取着从各处汇聚而来的负面能量，将其压缩、提纯，最终凝结成这些蕴含着庞大负面精神能量的“毒果”。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小树本身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些乳白色的光华，是它苦苦支撑的表象。

“强行摧毁这些果实，会导致里面封存的负面能量瞬间爆发，后果不堪设想。”程嘉禾缓缓道，“而且，只要这片土地上继续产生负面情绪和创伤，新的‘毒果’就会不断凝结。治标不治本。”

“那怎么办？”苏晚星感到一阵无力。难道要改变整个人类社会的心性？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程嘉禾沉默着，意识与古树、与脚下的大地深度交融。他感受着那万古的忧伤与疲惫，也感受着这片土地深处，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对生机与和谐的渴望。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绪。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苏晚星，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不能清除，或许……可以‘转化’？”

“转化？”苏晚星一愣。

“对！转化！”程嘉禾的语气激动起来，他指向那些水晶果实，“这些是极致的‘痛苦’与‘扭曲’，是负面的精神能量结晶。但能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频率’和‘意向’！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改变它们的能量频率，将其中蕴含的‘痛苦’意念，转化为‘警示’、‘反思’，甚至……‘新生’的力量呢？”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将毒素转化为良药！

苏晚星被这个想法震撼了，但作为研究者，她的思维立刻跟上：“理论上……并非不可能！就像核裂变，毁灭性的能量同样可以转化为动力。但这需要极其精妙的能量操控和一个强大的、正向的‘转化核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程嘉禾身上。

程嘉禾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是地脉眷顾者，与这片土地深度绑定，他的意念，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这片土地的意志。而他体内，还流淌着经过地脉灵泉淬炼的、充满生机的力量。

他，或许就是那个最合适的“转化核心”！

但这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一个不慎，他可能被那庞大的负面能量反噬，精神崩溃，甚至被同化成新的污染源！

“太危险了！”苏晚星立刻反对，“你的精神力量虽然增长很快，但面对这种积累了万古的负面能量，还是太渺小了！”

程嘉禾看着那株孤寂而疲惫的白玉小树，感受着脚下土地传来的、无声的期盼与沉重的负担。

他知道苏晚星说得对，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尝试。

但他也想起了王叔家枯萎又新生的茄子，想起了村民们淳朴的笑脸，想起了自己与这片土地日益深厚的羁绊。

逃避和拖延，解决不了问题。“熵影”虎视眈眈，土地的“病情”不容乐观。他必须做点什么。

“总要有人去尝试。”程嘉禾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它选中的守望者。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机缘。”

他看向苏晚星，眼神清澈而决绝：“帮我。我们需要一个仪式，一个能最大限度引导和保护我的仪式。那本《地祇安灵杂录》里，或许有我们可以借鉴的东西。”

苏晚星看着他的眼睛，知道劝阻无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在石室中研究起来。苏晚星翻出古籍，快速寻找着可能与能量转化、精神引导相关的记载。程嘉禾则盘膝坐在白玉小树前，进一步熟悉那些“毒果”的能量性质，并尝试调动自身的地脉之力和灵泉生机，模拟转化的过程。

时间在紧张的研究和准备中悄然流逝。洞外，“匕首”和“岩石”忠实地守卫着，偶尔通过耳机确认内部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星忽然发出一声低呼：“找到了！‘净蚀化生篇’！虽然残缺，但里面提到了一个‘逆转阴阳，负能量生’的设想，以及一个需要‘地脉之心’与‘纯阳之血’共同引导的古老阵图！”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详细研究这个阵图时，程嘉禾猛地抬起头，脸色骤变！

他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探测波动，再次出现在后山外围，并且正迅速朝着这个峡谷的方向靠近！

“熵影！他们找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