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青石板路上，用了足足三分钟适应身上的灰蓝色制服。
布料粗糙，领口磨着脖颈，左胸的“临时调查员”徽章冰凉，边缘有些扎手。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刚才触摸徽章时，似乎摸到了一丝极淡的纹路——像某种符号，但摊开手时，纹路又消失了，只剩掌心的薄汗。
“临时的……”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目光扫过周围的雾隐镇。
雾比刚进来时更浓了。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两旁瓦房昏黄的灯光，像一条被打翻的、浑浊的河。瓦房的门大多关着，偶尔有扇虚掩的，能看到里面黑洞洞的角落，隐约堆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空气里除了潮湿的霉味，还混着一种奇怪的甜香，像是某种野花开过了头，甜得发腻，又带着点腐烂的底子。
“吱呀——”
斜对面的门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林夏的制服，没说话，又“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关门的瞬间，林夏似乎看到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刀刃在昏暗中闪了一下。
【身份：雾隐镇临时调查员】
【主线任务：72小时内，调查清楚“雾隐镇连环死亡事件”的起因】
【副线任务：找出幕后布局者“Q”的真实身份】
手册上的字还在发光，像某种廉价的荧光涂料。林夏翻开手册内页，第一页是张雾隐镇地图，用红笔圈出了五个点，旁边标着序号Ⅰ到Ⅴ——正是五扇门的位置。
Ⅰ号点在镇西，标注是“皮革厂”；Ⅱ号在镇南，写着“老林坡”（应该就是苏青说的森林）；Ⅲ号在镇中心，标着“镇公所”；Ⅳ号在镇北，是“废弃报社”；Ⅴ号在镇东，只有“李家篱笆”四个字。
每个红圈旁边都画着个小小的问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连死者姓名都没有？”林夏指尖敲了敲手册，“看来‘调查’是真的要从零开始。”
他没急着动，而是靠在派出所的墙根，观察其他人的动向。
苏青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低头研究地图，手指在Ⅱ号点的位置顿了顿，又抬眼看向镇南的方向——雾气在那边似乎更浓，连灯光都穿不透，只能看到一片蠕动的白。她从背包里摸出个东西，揣进了制服口袋，动作很快，林夏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像个小小的金属罐。
刀疤男显然对“调查员”身份极其不耐烦，他扯着领口在原地转圈，目光像猎食的野兽一样扫过每扇紧闭的门，嘴里骂骂咧咧：“什么狗屁镇子，人都死光了？”他突然朝最近的一扇门踹了一脚，“里面的人给老子出来！”
门没开，倒是引得屋檐下的乌鸦“嘎”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进雾里，影子瞬间被吞没。
白袍女人白芷则一直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闭着眼，双手交握在胸前，嘴唇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她脖颈的淡金色纹路偶尔会亮一下，和手册上的荧光形成一种诡异的呼应。林夏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总在Ⅲ号点（镇公所）的方向停留——即使闭着眼，头也微微朝那边偏着。
剩下的六个新人聚在一堆，脸色发白地交头接耳。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林夏记得他叫周明）拿着手册，声音发颤：“副本提示说‘门扉会在靠近时显现’，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先找到这五个地方？”
“可这雾太大了……”一个女生咬着唇，“万一走错路怎么办？”
“要不我们一起行动吧？人多安全点。”
林夏没理会他们的讨论。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刚才老太太关门时，门轴转动的声音很涩，但门本身却很新，不像其他瓦房那样斑驳——像是被人刻意修过，又故意做旧了。
“有人在维护这个镇子的‘旧’。”林夏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这时，苏青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几乎没在石板路上留下声音。
“你打算先去哪？”她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雾里的什么东西听到。
“你呢？”林夏反问。
苏青指了指地图上的Ⅱ号点：“老林坡。我经历的上一个副本里，森林通常藏着最早的线索。”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不打算现在就去。雾太大，容易迷路，而且……”她瞥了眼刀疤男，“有人可能会拖后腿。”
刀疤男似乎听到了，朝这边瞪了一眼，骂了句“臭娘们”，却没真的过来找茬——大概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我去Ⅰ号点。”林夏说。皮革厂，红棺材，第一个死亡事件。按顺序查，最稳妥。
“小心点。”苏青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林夏——是枚生锈的铁钉，“上一个副本里，这东西能暂时挡住‘非人生物’，不知道在这里有用没。”
林夏接过来，揣进制服口袋，没说谢谢。在这个地方，任何“善意”都可能带着代价，也可能只是交换。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半瓶矿泉水：“你背包里的水，够喝几天？”
苏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这瓶水是初始资源，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换信息。她点头：“够我撑到找到下一个补给点。”
没有多余的话，苏青转身朝镇南走去，身影很快被雾气染成模糊的白。
刀疤男似乎也等不及了，骂骂咧咧地朝镇西走，方向和林夏一致，但他走得更靠街心，脚步声重得像在敲鼓。
白芷终于睁开眼，看了看镇中心的方向，也慢慢走了过去。她的步伐很稳，像是在走一条熟悉的路。
六个新人犹豫了半天，最终分成两拨：三个跟着刀疤男的方向（大概觉得人多能壮胆），三个缩在派出所门口，没敢动。
林夏没急着跟上去。他等刀疤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雾里，才推开派出所的门，走了进去。
派出所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盏吊在天花板中间的灯泡，忽明忽暗。靠墙摆着三张办公桌，桌面上蒙着厚厚的灰，其中一张桌子的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散乱的文件。
林夏走过去，拉开抽屉。文件大多是泛黄的登记表，写着“雾隐镇常住人口登记”，但上面的名字大多被墨水涂掉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姓氏：“王”、“张”、“李”……
最底下压着一张没被涂掉的纸，是张报案记录，字迹潦草：
“日期：不明
报案人：匿名
事由：皮革厂后面的红棺材，好像在动。
处理结果：查无此事，疑为谣言。”
纸的边缘有个浅浅的指印，像是被人反复捏过。
林夏把纸折起来，塞进手册。这时，灯泡“滋啦”一声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瞬间涌了过来，带着比外面更浓的霉味。
林夏没动，屏住呼吸。他听到一阵极轻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从派出所的后院传来。
他摸索着找到墙角的手电筒（大概是“调查员”身份的基础道具），打开开关，光柱刺破黑暗，照向后院的门——门是虚掩的，一条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不是手电筒的光，是另一种更暗、更红的光。
林夏握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慢慢走过去。
后院很小，堆着些废弃的桌椅，墙角有一口井，“滴答”声就是从井里传来的。而那道红光，来自井边的一个木牌。
木牌上用红漆写着三个字：
【Ⅰ号门】
下面画着个简易的棺材图案，红漆像还没干，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
林夏的手册突然发烫，内页自动翻到Ⅰ号点的位置，原本的“皮革厂”三个字下面，多出一行小字：
【警告：靠近门扉时，请注意棺材里的“呼吸声”。】
呼吸声？
林夏凑近木牌，果然听到雾气深处传来一种极轻的、类似“呼……吸……”的声音，很有规律，像是有人躺在棺材里，隔着厚厚的木板在喘气。
声音是从镇西的方向传来的，和刀疤男走的方向一致。
林夏关掉手电筒，重新走进雾里。他没有立刻朝Ⅰ号门走，而是绕到派出所后面的小巷里——这条巷子里有个垃圾桶，桶里堆着些腐烂的菜叶，上面爬着几只黑色的虫子。
他在垃圾桶旁边站了一会儿，确认没人跟着，才转身朝镇西走去。
这次，他走得很慢，贴着瓦房的墙根，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雾气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制服，那股甜腻的香气越来越浓，浓得让人有点反胃。
路过一家紧闭的杂货铺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东西。林夏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是那三个跟着刀疤男的新人，他们大概是想找点能用的道具。
“快、快点，刀哥都走远了……”
“别碰那个罐子！上面有灰，好像很久没人动过……”
“找到个手电筒！还有电池！”
林夏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是皮革厂的烟囱。烟囱上爬满了藤蔓，像一条干枯的巨蛇缠绕着，顶端被雾吞没，看不到顶。
离烟囱越近，那股甜腻的香气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皮革味，混杂着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Ⅰ号门，就在皮革厂的铁门后面。
林夏能看到铁门缝隙里透出的红光，比后院木牌上的更亮，也更诡异。
而那“呼……吸……”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目光扫过铁门周围的地面——
有一串新鲜的脚印，很深，鞋码很大，是刀疤男的。脚印旁边，还有一串很轻的脚印，像是光着脚踩出来的，很小，像个孩子的脚印。
孩子？
林夏的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划了划，触到一点湿润的泥土。泥土里，混着一根红色的线头，很细，像是从某种布料上掉下来的。
红裙子的小女孩？
他想起了副本入口时，雾气中那个诡异的笑容。
林夏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看来，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或者“东西”）进过皮革厂了。
而刀疤男，大概率已经和里面的“东西”碰面了。
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靠在旁边的墙根，闭上眼睛，开始计算：
刀疤男的战斗力（弹簧刀+蛮力），副本第一个BOSS的“小二战力”，未知的“呼吸声”来源，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脚印……
至少需要再等五分钟。
等里面的动静再大一点，或者，再安静一点。
雾隐镇的雾，还在慢慢变浓。远处，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模糊的尖叫，很快又被雾气吞没，像从未存在过。
72小时的倒计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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