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腐烂的气味钻进破棺，陆无蜷缩在角落，鼻尖抵着发霉的木板。他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晚了，只记得每次睁眼，头顶都是灰蒙蒙的天光，或是黑压压的夜幕。乌鸦在远处盘旋，叫声像钝刀子割耳朵，偶尔能听见野狗撕咬皮肉的咀嚼声。
他饿得胃里抽痛，喉咙干得发苦。可比起这些，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那股闷劲儿——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就像这乱葬岗里的枯骨，埋了十年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阿无，乖乖待着，爹很快就来接你。”
十年前的画面在他脑子里翻腾。陆天明弯下腰，把他轻轻放进这口棺材，脸上带着笑，眼神却空得很。那时候他还小，真的以为伯父是怕他受凉，才把他藏在棺材里。可一连三天没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被保护起来的孩子，而是被扔掉的包袱。
棺材缝里漏进一缕月光，照在他手背上。那是一双瘦巴巴的小手，指节突出，指甲泛黄。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一块突起的骨刺——从三天前开始，他的身体就开始变了。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断了一截又长出一截，长出来的地方变得比以前更硬、更锋利。
他盯着那块骨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坟地边缘，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他穿着修士的衣服，胸口有道狰狞的伤口，血还在汩汩往外冒。他喘着粗气，一只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可腿一软，又摔了下去。
一群野狗围了上来，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它们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想撕开这具温热的躯壳。
陆无屏住呼吸，悄悄挪到棺材边沿。他知道，这人活不长了。修士的怨气比普通死人重得多，如果能抢到那口气，说不定能让身体再变强一点。
野狗扑了上去，最先咬住的是男人的手臂。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挥拳砸向狗头。可他已经没力气了，拳头砸在狗身上，像打棉花一样软。
陆无握紧骨刺，慢慢靠近。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惊动那些狗。等他离尸体不到三步时，那男人刚好咽了气，一股灰黑色的气流从他胸口缓缓升起。
狗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张嘴去吸那股气。陆无心一紧，猛地冲过去，手中的骨刺狠狠插进尸体胸口。那股灰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迅速朝他手臂涌去。
他感觉胸口一阵灼烧，仿佛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火。他咬紧牙关，额头沁出冷汗，死死抓住骨刺不放。狗群察觉不对，转头冲他龇牙，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棺材忽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蓝光从棺材缝隙里渗出，缠绕在骨刺上。狗群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呜咽着退后几步，然后夹着尾巴逃开了。
那股气流彻底被他吸收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跪倒在地。可很快，一股暖意从胸口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许多。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皮肤下隐隐浮现出一道道淡青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是……什么？”
他试着抬起另一只手，发现原本瘦削的手掌竟然变得结实了些。他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涌动。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打破了寂静。他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稀疏的星辰，忽然想起那句话：
“阿无，乖乖待着，爹很快就来接你。”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你骗我。”
话音未落，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猛然回头，看见棺材表面的蓝光正缓缓流动，像是在回应他的情绪。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棺材，就听见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又像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能感觉到，这口棺材和他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才那一幕太奇怪了，但他隐约有种直觉——这口棺材，可能就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他站起身，走到尸体旁，拔出骨刺。尸体已经被狗啃得七零八落，怨气也几乎耗尽。他蹲下身，用骨刺戳了戳剩下的残肢，果然又有丝丝缕缕的灰气冒出来。
他没有犹豫，再次将骨刺插入尸体，同时调动体内那股暖意。这一次，那股力量立刻顺着骨刺流入尸体，灰气瞬间被吸了个干净。
他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增长，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这一世……我要他们跪着求死。”
他低声呢喃，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狠劲儿。棺材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他站起身，转身回到棺材中，合上盖子。今晚的收获足够他消化几天了，接下来，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在这乱葬岗活下去。
棺材内部的蓝光越来越亮，最终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漂浮在他面前。那影子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幽深的光点，像是在注视着他。
陆无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影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想变强吗？”
陆无点头。
“那就埋人。”
影子说完，便消散在空气中。棺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陆无一个人坐在里面，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棺材缝隙里漏进的月光被乌云吞没了，黑暗重新裹住陆无。他靠在角落，手指摩挲着骨刺边缘，那坚硬的东西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带着体温，又冷得刺骨。
他听见自己心跳，一声一声，比以前有力了些。
外面的风变大了，吹得枯枝在地上打滚。远处传来野狗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惊动了。陆无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听。
脚步声。
不是狗，是人。
沉重、迟缓的脚步，踩在腐叶和碎骨上，发出沙沙的响。陆无慢慢挪到棺材边沿，手指扣紧骨刺。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了。
棺材盖被掀开一道缝，月光漏进来，照见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人穿着破烂麻衣，满脸脏污，手里握着一把短刀。他低头看着陆无，嘴角咧开一个笑。
“小东西，还活着？”
陆无没动。
男人舔了舔嘴唇：“这口棺材不错，让给我吧。”
他伸手要拉陆无出来。
骨刺狠狠插进他手腕。
男人闷哼一声，猛地抽回手。血顺着伤口滴在棺材边沿，陆无盯着那血，喉咙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冲动。
男人捂着手腕后退几步，脸色变了：“你……”
陆无慢慢爬出来，站在棺材边。夜风吹乱他的头发，露出脖子上一块青黑印记。男人眼神一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你是那个……”他声音发抖，“他们说你早就死了……”
陆无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男人转身想跑。
陆无脚下一蹬，整个人冲出去，速度快得不像个孩子。骨刺划过男人后颈，留下一道血痕。男人踉跄着摔倒，回头看他，眼里全是惊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无蹲下来，看着他：“你说呢？”
男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挣扎着往后爬。可他还没爬几步，就发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他低头看胸口，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细小的裂口，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似的。
“你……你身上……”
陆无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胸口。
那股熟悉的灼热感涌上来，男人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脸迅速干瘪下去，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
尸体倒下时，轻得像片落叶。
陆无站起身，感觉胸口一阵暖流涌动，四肢更加轻盈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原来不只是修士的怨气能吸。
只要是活的，就能吸。
远处的乌鸦还在叫，可他知道，这片坟地，已经不再是吃人的地方了。
是他养料的来源。
他转身回到棺材里，合上盖子，闭上眼。今晚的事太多，他得消化一下。
棺材内部，蓝光再次浮现，缓缓流转。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回应。
陆无睁开眼，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回答。
可他知道，它听得懂。
他闭上眼，心里默念：“我要变强。”
棺材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答应了。
他睡了过去。
而在棺材之外，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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