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吞没意识的瞬间,沈青萝感觉身体被撕裂又重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沈家祠堂的火海中。火焰舔舐着梁柱,木头爆裂的声响混着母亲的哭喊。
"青萝!快跑!"
她下意识往声音方向冲去,却被热浪掀翻在地。手掌贴着滚烫的青砖,指尖能摸到融化的蜡油。那是昨夜拜祖时点的长明灯,此刻正流淌成一条赤红的河。
"你早就该死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青萝猛然回头,看见自己穿着嫁衣的母亲。女人脸上没有焦痕,发髻一丝不乱,仿佛这场大火只是幻象。
"你不是……"沈青萝喉咙发紧。她记得很清楚,那夜母亲被活活烧死在神龛前。
"我就是。"女人伸手抚上她耳后的魔骨纹路,指尖冰冷刺骨,"你逃不出血脉的召唤。"
沈青萝后退半步,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身上的草药味让她瞳孔骤缩——是陆无。可当她抬头,却看到少年时期的自己正低头看她,眼里燃着幽蓝的火。
"你害怕了?"少年陆无开口,声音沙哑,"害怕成为怪物?"
沈青萝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塞满了灰烬。少年的手指掐住她脖子,力道越来越重,却在最后一刻松开。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少年转身走进火海,背后浮现出无数只蛊虫组成的黑雾。
"等你找到答案,我们再见面。"
白烬从血泊中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玄霄门死牢。铁链穿透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那种灼烧感让他想起焚心诀走火入魔时的痛苦。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盯着对面石壁上的人影。
楚寒衣的身影在潮湿的墙上摇曳,冰晶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哼起北境的民谣。那是白烬第一次见她时,她在寒霜宫外的雪地里唱的歌。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白烬咬牙,"知道我们都是容器。"
楚寒衣终于转过身。她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左眼闪烁着魔骨特有的幽光。
"那你呢?"她走近两步,冰晶在地面绽开,"你真的想救世,还是只想毁掉他们?"
白烬猛地站起,咒纹在皮肤下游走。他想抬手掐住对方脖子,却发现自己的掌心同样泛着魔骨的幽光。
"杀了我。"楚寒衣突然说。她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就像当年你没能做到的那样。"
白烬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雨夜,他偷偷放走被囚禁的楚寒衣,却被她用冰锥刺穿手掌。她说:"你不该心软。"
"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个?"白烬嘶吼,"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楚寒衣伸手抹去他眼角的血迹。她的手指比冰还冷,却让白烬想起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雪水。
"你恨我吗?"她问。
白烬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穿过楚寒衣的身影,看到铁门缓缓打开,玄霄老祖的笑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陆无站在乱葬岗的雨夜里。雨水顺着下巴滴在坟堆上,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叫。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嵌着腐肉,胃袋里翻滚着怨气。
"你为什么要吃它?"身后传来质问。
少年时期的自己蹲在坟边,手里攥着一块漆黑的骨头。雨水冲刷着他青紫的脸,那些是陆天明留下的印记。
"不吃就会死。"陆无说。
"可你吃了它就成了怪物。"
"我不吃人,但所有人当我畜生。"陆无走到少年面前,"你说,我还有选择吗?"
少年沉默片刻,突然笑起来。那笑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少年说,"你以为是它让你变成怪物,其实你早就坏透了。"
陆无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个窟窿,能看到跳动的魔骨,还能听到无数亡魂的哭嚎。他伸手去捂,却发现指尖正在融化。
"你怕不怕?"少年问。
陆无摇头。他确实不怕,但他知道自己在说谎。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其实早就疯了。
少年伸手按在他额头。陆无看到无数画面闪过:陆天明将他锁进棺材、玄霄老祖在他脊椎刻下符文、沈青萝在火场里寻找母亲、白烬在死牢里自残求生……
"他们都没错。"少年说,"错的是你。"
陆无抓住少年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骨头。少年却笑了,笑容和他一模一样。
"那就一起疯吧。"
沈青萝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陆无肩上。白烬倒在地上,掌心渗出黑血。三人的魔骨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在寻找彼此。
"你们也看到了?"她问。
陆无没有回答。他正盯着棺材表面浮现的新文字:命运已改,血契初启。那些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用鲜血写就。
"血契?"白烬挣扎着站起来,咒纹已经蔓延到脖颈,"什么意思?"
沈青萝想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击中。她看到自己的魔骨纹路与陆无、白烬的相连,在皮肤下形成一张密网。银鳞蛊的哀鸣声突然变得清晰,她这才发现那些蛊虫不知何时已经爬满棺材内壁。
"它们在害怕。"她说。
话音未落,棺材突然下沉。三人踉跄着扶住棺壁,看到底部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黑暗中有铁链拖动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笑声。
"听起来像……"白烬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那笑声让他想起玄霄老祖临死前的模样。
陆无伸手触碰棺材铭文。蓝光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在空中勾勒出玄霄真令的图案。他闭上眼,听到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
"我们要下去吗?"沈青萝问。
陆无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通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那感觉就像小时候闻到魔骨味道时一样熟悉又可怕。
"等等!"白烬突然抓住陆无手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无看着他掌心渗出的黑血。那些血珠落在棺材上,立刻被魔骨纹路吸收。
"我们比想象中更紧密。"他说。
沈青萝凑近观察三人相连的魔骨纹路。她发现每当有人说话,那些纹路就会微微发光。
"所以这就是……血契?"她问。
棺材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话。通道深处的笑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白烬抽出短刀。
沈青萝释放出最后几只银鳞蛊,却发现它们刚离开掌心就化作黑雾。魔骨纹路在她手臂上蔓延,最终停在手腕内侧,形成一个类似契约的符号。
"别碰那些血。"陆无突然说。他指着地面正在汇聚的黑血,"那不是我们的。"
白烬后退半步,咒纹突然暴起。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脑海中闪过楚寒衣的身影。女人嘴角带笑,眼里却含着泪。
"她还活着。"他喃喃道。
陆无抓住他肩膀。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白烬看到无数画面闪过:楚寒衣被玄霄老祖改造、她故意在战场上输给陆无、她在寒霜宫地底沉睡……
"她选择了这条路。"陆无说。
白烬甩开他的手。咒纹在脸上一闪而过,最终消散在魔骨纹路中。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说。
棺材完全沉入地下,三人站在通道入口。黑暗中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欢迎回家。"笑声中夹杂着低语。
陆无迈出第一步。魔骨纹路在他脚下蔓延,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那是一条由骸骨铺就的长廊,墙壁上刻满古老的符文。
"跟紧。"他对沈青萝和白烬说。
当三人全部进入通道,棺材缓缓合上。石室恢复寂静,只有魔骨纹路发出的微光,还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黑暗潮湿的通道里,脚步声回响。沈青萝走在中间,能听见陆无和白烬一前一后踩碎地上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混着某种腐烂的甜腥。
"这味道……"她刚开口,胃袋就翻涌起来。
陆无突然停下。他的指甲掐进石壁,魔骨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在回应什么。
"怎么了?"白烬握紧短刀。
陆无没有回答。他弯腰捡起半截锁链,铁环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指尖触碰的瞬间,一阵剧痛窜上太阳穴。
画面闪过——玄霄老祖站在石门前,手里攥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骨头。他笑得很慢:"你终于来了。"
"喂!"白烬一把抓住他手腕,"别碰那些东西。"
陆无甩开他的手。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在喉结处一闪而过。
"都是死人。"他说,"还能再死一次吗?"
沈青萝伸手拉住他衣角。她的魔骨纹路跟着亮起,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见过这里?"她问。
陆无看着通道尽头隐约透出的光。那不是火把,更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磷火。
"小时候。"他说,"陆天明把我关在棺材里时说过,等魔骨长成,就能看到真正的世界。"
白烬冷笑一声。他的咒纹在脸颊上忽明忽暗:"所以他把你当容器,就像玄霄对我做的一样。"
"但你们不一样。"沈青萝突然说。
两人同时看向她。她的魔骨纹路正在发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的纹路在发热。"她说,"它在找什么东西。"
陆无抓住她手腕。纹路顺着她的脉搏跳动,最终停在腕内侧,形成一个类似钥匙的形状。
"是血契。"他说,"它在找门。"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石块滑动的声响。三人立刻躲到石柱后,看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寒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味的风掠过他们脸庞。
门后走出个人影。他佝偻着背,锁链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欢迎回家。"他说。
陆无瞳孔骤缩。那人抬起头,露出半张烧伤的脸。他的左眼空洞,右眼却闪烁着魔骨的幽光。
"你是……"白烬握紧短刀。
"我叫江临。"男人笑了,"你们父亲们的试验品。"
沈青萝后退半步。她的魔骨纹路突然暴动,像是要撕裂皮肤。
"别怕。"江临伸出手,掌心有个钥匙形状的疤痕,"你们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