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深渊底部翻滚，像一群看不见的野兽在嘶吼。陆无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融化，又像是被铁锤一寸寸砸碎。楚寒衣的手腕还被他攥着，指尖已经发青。那些冰晶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在皮肤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尸体胸腔里的魔骨突然发出尖啸。陆无后颈一热，仿佛有人往他脊椎里灌了滚烫的铁水。他咬住下唇，尝到血味里混着锈味。

"他在用你体内的冰凰之力。"玄霄的声音贴着他耳廓擦过，"等冰凰令残片化成灰，你的魂魄就该碎了。"

楚寒衣猛地抽手。陆无五指痉挛，硬是没能松开。她抬脚踹在他膝盖窝，这一回终于挣脱，但鞋底在地面拖出半尺长的冰痕。

尸体的眼眶里腾起黑雾。陆无看见自己映在雾中的影子——额角暴起的青筋像蜈蚣爬过太阳穴，喉结上下滚动时皮肉都在抖。

"双生魔骨要合二为一。"玄霄的笑声震得他耳膜发麻，"你以为当年是谁帮你把怨气封进另一块骨头？"

楚寒衣突然掷出冰凰令残片。银蓝色光刃贴着陆无耳侧掠过，在尸体胸口划出十字裂口。黑雾从裂口喷涌而出，瞬间凝成数以千计的骷髅头，张着黑洞洞的嘴朝他们扑来。

陆无抓住最近的一截断墙，借力把自己甩向尸体。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却比不上胸口撕裂感的十分之一。手指触到尸体衣襟的刹那，整具干尸突然剧烈抽搐，像条离水的鱼。

"它要逃！"楚寒衣的声音裹在风里。

陆无五指扣进尸体肩胛骨。腐肉在他掌心融化，露出森白骨面。那些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此刻正泛着血光往外冒气泡。

"这是你小时候喝下的符水味道。"玄霄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记不记得我在你额头点了一笔朱砂？"

楚寒衣的冰锥钉在陆无脚边。他偏头看见她睫毛结霜，嘴唇冻得发紫。

"它在骗你。"她的呼吸凝成白烟，"那年乱葬岗......"

尸体胸口的魔骨突然暴涨。陆无感觉自己的肋骨被顶得咯吱作响，像有无数根钢针从胸腔往外扎。他低头看见半截黑色骨刺穿透衣襟，尖端还在滴落荧绿色的脓血。

"沈青萝的蛊毒。"玄霄轻笑，"白烬的心脏。"每说一个名字，魔骨就颤动一次，"你以为这些是你捡来的缘分？"

楚寒衣扑过来拽他手臂。陆无反手扣住她手腕，把两人交握的位置按在魔骨断口。她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现在你闻到了。"玄霄的声音突然变成两个重叠的声调，"冰凰令的寒气里掺着魔骨的腥甜，是不是和当年乱葬岗的雪一个味道？"

尸体眼眶腾起的黑雾突然凝成实体。陆无看见那些雾气幻化成少年模样的自己，正跪在雪地里舔舐一块染血的布条。那是沈青萝包扎伤口时留下的，此刻缠在他幻影的脖颈，像条吐信的蛇。

"住手！"楚寒衣突然用尽全力掰他手指。她的虎口被魔骨脓血腐蚀出血洞，骨头清晰可见。

陆无松开手的瞬间，尸体轰然炸裂。万千骨片中，最后一截完整的脊椎直射向楚寒衣面门。

他飞身撞开她，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深渊上方的风突然静止。陆无转头看见楚寒衣悬浮在半空，冰凰令残片嵌在她眉心，正往下淌银色的光。那些光滴落在尸体碎片上，烧灼出焦黑的痕迹。

"原来如此。"玄霄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纹，"难怪当年冰台上的血祭出了岔子。"

楚寒衣双脚落地时，冰凰令残片突然脱落。她伸手接住那半块碎片，掌心立刻被割破。血珠坠向深渊的刹那，整个废墟开始震动。

"抓紧！"陆无扑过去搂住她腰。他感觉到脚下传来空洞的塌陷感，就像多年前在乱葬岗踩进流沙坑的瞬间。

深渊底部腾起红雾。那些雾气缠绕在两人周身，将他们缓缓托起。楚寒衣的血还在滴落，每一滴都化作赤色萤火，在雾中勾勒出古老的图腾纹路。

"这不是魔骨的力量。"玄霄的声音越来越弱，"这不可能......"

陆无低头看去。楚寒衣掌心血珠正在与红雾共鸣，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漫天风雪中，无数身影跪伏在地，他们头顶漂浮着同样的双生魔骨。

"这才是你的来处。"楚寒衣突然开口。她抬头望向陆无，眼中映出他左眼诡异的金色，"你说过，你在乱葬岗醒来时浑身都是死人的味道。"

深渊深处传来钟鸣。陆无感觉胸口的魔骨开始发烫，那些画面却愈发清晰——跪伏的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白烬的刀疤若隐若现，沈青萝的银鳞在雾中闪烁。

"你一直在找的答案。"楚寒衣沾血的手指点在他心口，"从来不在魔骨里。"

红雾缓缓包围两人，将不属于他们的记忆画面注入意识。陆无看见自己幼年时的场景，可这次不是一个人——另一个"自己"站在祭坛中央，额头一点朱砂正在渗血。

"双生魔骨。"楚寒衣的声音很轻，"真正的宿主早就死了，你只是替代品。"

陆无瞳孔猛然收缩。他想起这些年经历的一切，想起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想起每次关键时刻的指引。胸口的魔骨开始剧烈震颤，像是要挣脱什么。

"可谁说替代不能成为真实？"楚寒衣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至少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不是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魔骨的震颤突然加剧，玄霄的残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雾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陆无抓来。

"该醒醒了。"玄霄的声音带着怒意，"主骨要归位了。"

楚寒衣突然出手，冰凰令残片迸发出刺目光芒。她的动作顿住了，因为陆无胸口的魔骨断口开始溢出血光，与冰凰之力交织成诡异纹路。

"你早知道对不对？"陆无盯着她，声音沙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宿主。"

楚寒衣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收回冰凰令，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

红雾突然沸腾，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那是个模糊的轮廓，却让陆无感到无比熟悉——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玄霄老祖一模一样。

"归位吧。"虚影开口，声音空灵而冰冷。

陆无冷笑："我不是你的棋子。"

他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玄霄真令的印记。血色光芒冲天而起，与胸口的冰凰碎片产生强烈共鸣。

楚寒衣被反噬，护体寒气瞬间凝结成冰锥，倒插在地面。但她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你知道为什么玄霄选中你吗？"她的声音很轻，"因为你比那个真正的宿主更...完整。"

陆无没说话。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魔骨开始逆向融合，那种撕裂感让他几乎要昏厥。

"别管我。"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楚寒衣看着他，眼神复杂。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无时的画面——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站在乱葬岗边缘，眼中只有冰冷的死意。

"你终于醒了。"她轻声说，声音几不可闻，"真正的你。"

深渊底部的红雾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陆无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识海深处苏醒。那不是玄霄，也不是他自己。

就在意识消散前，他听到一个声音："你终于醒了，真正的你。"

下一秒，红雾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