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殿里很暗。陆无站在棺材前，能看见自己映在棺盖上的影子，像是个佝偻的死人。
沈青萝在后面站着，没说话。她脖子上那个蝴蝶印记还在亮，光一点一点往玄霄真令的纹路靠，像两股绳子要拧成一根。
“你回来了。”棺材里的人说。
陆无喉咙动了动。他听得出这声音，就是白烬的，可又不是。白烬说话时总带点笑，哪怕骂人也像在开玩笑。现在这声音冷得很，像是把冰碴子含在嘴里。
“你不是死了吗？”陆无问。
棺材里的男人坐了起来。他的脸和白烬一模一样，连那道从眉骨斜划到下巴的疤都分毫不差。可那眼神不一样，比白烬冷，比白烬狠。
“我说过，我没走完。”那人笑，嘴角扯得有点僵，“我只是……换个地方活。”
陆无往前走了一步。他胸口的魔骨开始发烫，蓝光从皮肤底下透出来，像蛇在游动。
“你是谁？”他问。
“我是他。”那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你认识的那个白烬。只是……更早的那一个。”
沈青萝突然出声：“别听他胡说。这是幻象。”
那人转头看她，眼神扫过她脖子上发光的印记，忽然笑得有点古怪。“是吗？那你身上的东西怎么也在动？”
沈青萝没说话。她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指节发白。
陆无又往前走了一步。他闻到了味道，不是尸臭，也不是血味，是火场的味道。他记得那天的火，烧得玄霄门大殿像个熔炉。白烬跪在火前，师父递来一碗汤药，汤里浮着魔骨碎片。
“你说过，命是你自己的。”陆无咬牙，“现在怎么就放手了？”
“放手？”那人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放手了？我只是不想再当棋子。”
陆无的手已经按在了棺材边上。他的指甲泛起金属光泽，抠进木板里发出细碎的响。
“那你现在是什么？”他问，“另一个棋子？还是下一手？”
那人不笑了。他伸手去抓陆无的手腕，动作快得像闪电。陆无想躲，可那人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脉门。
“你真以为你走出来的路是你自己选的？”那人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你在乱葬岗捡到那口棺材是巧合？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够强？”
陆无的呼吸有点急。他感觉胸口的魔骨在动，沿着肋骨往上爬，像是要钻进心脏。
“你也不过如此。”那人低声说。
陆无猛地甩手，挣开了他的钳制。他的指甲在对方手背上划出四道血痕，血流出来，却是蓝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无问。
那人没回答。他只是看着陆无，眼神里忽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怜悯？
沈青萝突然开口：“别看了，他在拖时间。”
陆无转头看她。她的蝴蝶印记已经完全变成了玄霄真令的样子，连纹路都一模一样。
“拖什么时间？”他问。
“我不知道。”沈青萝摇头，“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话音刚落，殿内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墙壁上的玄霄真令纹路开始发光，一道一道往外扩散，像是水波荡开。
棺材里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衣服还是那件黑袍，可袖口破了，露出手腕上的伤痕——和陆无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他看着陆无，“当年他们把你丢进乱葬岗的时候，我也在。我躲在树后，看着他们把你抬过去。”
陆无的手指攥紧了。
“我以为你会死。”那人继续说，“可你没死。你比所有人都活得久。”
“你想说什么？”陆无的声音有点哑。
“我想说……”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我们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自己。”
陆无突然出手。他的拳头砸在那人的脸上，骨头发出闷响。可对方只是晃了晃，嘴角溢出血，却还在笑。
“你打我，是在打你自己。”那人抹了把嘴，“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沈青萝往后退了一步。她的银鳞蛊从袖口钻出来，在空中织成网，却突然全部炸开，变成一缕缕黑烟。
“你怎么了？”陆无问。
“没事。”沈青萝咬牙，“只是……有点不对劲。”
殿内的金光越来越盛，像是要把人的眼睛灼瞎。陆无能感觉到自己的魔骨在跳，每一次跳都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刮他的骨头。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我是你没看到的那一面。”那人说，“是白烬没说出来的话。是陆天明没告诉你的真相。”
“够了！”陆无吼了一声，拳头再次挥出。
可这一次，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因为他看到了。在对方的眼底，在那一层冰冷的壳下面，藏着一点点熟悉的光——那是白烬的眼神，是他每次在乱葬岗抬头看月亮时的眼神。
“你……”陆无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还在。”那人轻声说，“只是换了地方。”
陆无的手垂了下来。他感觉胸口一紧，魔骨里那缕蓝光突然窜了出来，直接冲进棺材里。
“等等！”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蓝光撞上棺材，整个大殿轰地一声震动起来。金光暴涨，几乎要刺穿屋顶。
沈青萝大喊：“快退！”
陆无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扶住墙，发现墙上的玄霄真令纹路正在扭曲，像是活物在蠕动。
棺材缓缓合上。最后一丝缝隙消失的瞬间，一个声音传进陆无的耳朵里：
“你也不过如此。”
陆无愣在原地。他感觉胸口的魔骨不再跳了，而是安静下来，像是……睡着了。
沈青萝走到他身边。她的蝴蝶印记已经消失了，可陆无低头一看，发现她的脖子上多了个东西——
是他名字的纹路，用玄霄真令的笔法刻出来的。
“这是……”他伸出手，想去碰。
“别碰。”沈青萝抓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印记。印记亮了一下，然后慢慢淡去。
“你感觉到了吗？”她问。
“什么？”
“刚才那股力量。”她说，“它不是想害我们。它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陆无没说话。他看着面前的棺材，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放了一根刺，拔不出来，也扎不透。
“我们走吧。”沈青萝说。
陆无点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棺材，转身往外走。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背对棺材的那一刻，棺盖上突然浮现了一行字：
陆无·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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