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影入燕，雪岭疑踪
北境的寒风刮在脸上，已带上了初春的料峭，但依旧冰冷刺骨。谢铮勒马驻足于一处高坡，眺望远方那道蜿蜒于群山之间、象征着国界的残破边墙。墙的另一边，是北燕的土地，是吞噬了沈砚和父亲的天火峰所在。
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灰色斗篷，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未愈的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锐利如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也更加冰冷。一个月近乎自虐般的恢复和准备，让他勉强拥有了再次踏上征途的资本，尽管内力只恢复了两成，经脉依旧脆弱。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大梁国土。黑石堡的兄长，幸存的袍泽，那些担忧和挽留的目光，都被他决绝地留在身后。此行，是私仇，亦是未尽的公案，但他只想独自了结。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谢铮催动胯下同样精悍的乌骓马，沿着一条早已勘定的、极其隐蔽的走私小道，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国界。
北燕境内的气氛明显不同。虽然边境地带看似荒凉，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巡逻的北燕游骑兵频率更高，眼神也更加警惕。村镇盘查严密，关卡处张贴着模糊的通缉画像，虽然画工粗糙，但谢铮一眼就认出那隐约有自己和沈砚的轮廓。耶律明珠的怒火和搜捕，并未因时间流逝而减弱。
谢铮弃了马，将其放归山林。接下来的路，马匹反而是累赘。他依靠着过去作为皇室暗卫所学的潜行、伪装、追踪技巧，如同融入雪地的孤狼，昼伏夜出，避开官道和人群，依靠星辰和地图辨认方向，朝着天火峰的方向艰难挺进。
越是深入北燕腹地，关于天火峰的传闻就越是诡秘和恐怖。沿途的小镇酒馆里，偶尔能听到压低的议论。
“听说了吗？圣山一个多月前又是雷暴又是地动的，吓死人了...”
“可不是，据说还死了好多神殿守卫，国师大人大发雷霆...”
“好像是在抓什么人？南边来的奸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王庭下了封口令，谁敢乱嚼舌根...”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让谢铮的心不断下沉。沈砚果然来了，而且闹出了巨大的动静。他成功了吗？他还活着吗？没有人知道答案。天火峰仿佛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秘密和生命。
路途的艰险远超想象。不仅要躲避北燕官方的搜捕，还要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凶猛的雪原野兽。谢铮的旧伤数次被牵动，有次为了躲避一队精锐的巡逻兵，他不得不潜入冰冷的冰河，险些再次引发寒毒。全靠着火莲莲心最后残存的药效和顽强的意志，他才一次次撑了过来。
十天后，一座巍峨、险峻、山顶终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黑色火山岩轮廓的巨大山脉，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天火峰近了。
周围的戒备更加森严。明哨暗卡林立，穿着白色雪地披风的北燕神殿卫士目光森冷，牵着嗅觉灵敏的雪橇犬，不停巡逻。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谢铮伏在一处雪窝中，用白布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仔细观察着前方的地形和守卫分布。耶律明珠给的那张地图上的标记在他脑中清晰浮现，与他眼前所见一一印证。
正面强闯无异于自杀。他需要找到地图上标记的、也是他之前告诉沈砚的那条——废弃的祭坛密道。
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在冰天雪地中潜伏了整整一天一夜，摸清了巡逻队的换班规律和视线盲区。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风雪再次变大的时候，他抓住一个空档，身影如同鬼魅般滑下雪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古老冰挂的区域。
根据地图和记忆，废弃祭坛的入口，就隐藏在这片区域某个被冰雪覆盖的古老石雕之后。
他在复杂的乱石和冰挂间穿梭，避开了一道又一道隐藏的警戒线。北燕人对圣山的守卫外紧内松，核心区域的常规守卫反而依赖于天险和那些诡异的传说。
终于，他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冰壁下，找到了一座半埋于积雪中的、雕刻着古老火焰图腾的残缺石雕。石雕背后，有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被冰凌半封住的狭窄裂缝。
就是这里！
谢铮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用匕首小心地撬开边缘的冰凌，侧身钻了进去。
裂缝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漆黑冰冷的甬道。空气浑浊，弥漫着尘土和霉味，但并没有完全封闭。他点燃一支小巧的防风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甬道石壁上刻满了更加古老晦涩的壁画和文字，似乎讲述着关于天火峰和某种神秘火焰的传说。
他无暇细看，凝神倾听片刻，确认前方无异动后，才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
甬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山腹深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更加浓重的硫磺气息。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地下温泉，泉水呈现出诡异的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的硫磺味。而温泉的对面，则有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向上的石阶，通往未知的黑暗。
谢铮的目光却被温泉边的一些痕迹吸引了。
他蹲下身，火折子靠近地面。温泉边的泥地上，有几个模糊但依旧可辨的脚印！脚印的大小和纹路...他心脏猛地一跳！是沈砚的靴印！他来过这里！
而且，脚印旁，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谢铮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血迹，呼吸骤然急促。沈砚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惶，继续查看。除了脚印和血迹，他还发现温泉边的石壁上有几处激烈的刀剑劈砍痕迹，以及...几片碎裂的、带着幽蓝光泽的鳞片！
是寒螭的鳞片！这里发生过战斗！沈砚在这里和那守护兽交过手！
谢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沿着打斗痕迹仔细搜寻，很快，在温泉一角，他发现了一小片被撕下的、染血的黑色衣角——正是沈砚常穿的那种衣料！
衣物碎片半浮在温泉边，似乎是被水流冲到这里。谢铮将其捞起，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沈砚残留的气息和当时的惊险。
打斗痕迹到了温泉边就消失了。沈砚是掉进温泉了？还是...通过了那条向上的石阶？
谢铮看向那条深邃向上的石阶，那里仿佛通往更加未知的危险。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将染血的衣角小心收入怀中，谢铮拔出长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条通往山腹更深处的石阶。
石阶陡峭而漫长，周围的气温开始逐渐升高，硫磺味也更加浓重。石壁变得潮湿，甚至有些烫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谢铮立刻熄灭火折子，屏息凝神，将身体紧贴在灼热的石壁上，缓缓向上摸去。
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被天然形成的火山岩拱卫着的平台。平台中央，赫然是那个令人心悸的、墨玉般的寒潭！而寒潭的对面，就是那块中央礁石——父亲谢远山被冰封的地方！
然而此刻，寒潭边却灯火通明！
数十名身着北燕神殿白色祭袍的卫士肃立四周，手持奇特的法器。耶律明珠赫然站在潭边，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繁复黑色祭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者——北燕国师！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寒潭中央！
谢铮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寒潭中央，那块巨大的、冰封着谢远山的冰块，竟然正在缓慢地、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融化！不是自然的融化，而是被一种幽绿色的、诡异的火焰所包裹灼烧！那火焰似乎极冷，所过之处，冰块消融，却又瞬间冻结上一层更薄的、闪烁着符文的幽绿冰层！
而在冰块正上方，虚空悬浮着一件物品——那正是沈砚之前掉落寒潭的、谢远山那柄奇特的幽蓝短刃！此刻，短刃正散发着微弱的、与那幽绿火焰抗衡的冰蓝色光芒，似乎在本能地护主！
“国师，还要多久才能彻底炼化这具‘冰傀’，取出‘冰魄核心’？”耶律明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和贪婪。
枯槁国师发出沙哑的笑声：“郡主放心...‘幽冥火’已侵蚀其表...只需再三日...便可将其灵识彻底焚毁...届时，这具蕴含极致寒力的躯体和这柄通灵冰刃，都将成为您最强大的武器...至于那个闯入者...他逃入‘炎魔窟’深处，此刻怕是早已化为灰烬了...”
闯入者？炎魔窟？沈砚？！
谢铮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父亲正在被邪恶的仪式炼化！而沈砚...可能被困在了更危险的绝地！
巨大的愤怒和担忧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但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对方人多势众，更有诡异手段，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抠入灼热的石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飞速扫视着整个平台的环境、守卫的分布、以及那条国师口中、通往所谓“炎魔窟”的、位于平台另一侧的幽深洞穴...
他必须救父亲，更要找到沈砚！
无论那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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