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凤仪宫的窗边，手里捏着一支簪子。那簪子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说是苏家嫡女的象征。可这象征，在宫里这些年，也没人真把我当过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外头传来脚步声，我心里一紧。这脚步声太熟了，是萧景珩的。
门没关严实，他直接推门进来，一身玄色常服，肩上还沾着雪。宫外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还在飘。
“清妩。”他开口，声音低沉。
我没抬头，继续把玩手里的簪子。“太子殿下有事？”
他站在那儿，没动。“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我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谈你昨夜又去了如意那里？还是谈你答应我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他的脸色变了变。“你知道的，那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不重要。”我把簪子搁在桌上，“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近几步，站在我面前。“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我笑了。“我在意什么？在意你去不去她那儿？还是在意你对我冷眼相待？”
“我不是⋯⋯”他声音有些哑了。
“你就是。”我打断他，“你从一开
始就不想要这门亲事，是我爹逼你，是你母后逼你。你恨我，对不对？”
“我没有恨你。”他说得急了点。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我？”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成亲那晚，你在床边坐了一夜都没掀我盖头。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你不碰我，是怕欠我。你不想欠我，因为你心里早有了别人。”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林如意是个好姑娘。”我语气平静，“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你的情绪。你愿意为她冒险，愿意为了她跟母后顶撞。这些事，你从来没对我做过。”
“清妩⋯⋯”他伸手想拉我，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别碰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在欠我。”
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受伤。
“你放心。”我笑了笑，“等你登基，我就请废。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妨碍你和如意。”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有点大，我皱了皱眉。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声音有点抖，“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在乎什么？”我看着他，“在乎你的心？还是在乎你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抓着我的手不放。
“放开我。”我说。
他没动。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走，你就还能这样若即若离地对待我？”我低声说，“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对不对？”
他眼神动了动。
“我不是傻子。”我看着他，“我也不想做你心里的替代品。”
他终于松开了手，但没有离开。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重新坐下，“可我一直想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
苏丞相的女儿。”
他愣住了。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权势？”我问。
他没否认。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愿意嫁给你？”我看着他，“我父亲要我嫁你的时候，我不是没反抗过。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是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值得。”
他眼神变了。
“你让我失望了。”我说，“不是因
为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连试都不肯试。”
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一直觉得我冷血无情。”我继续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争宠？不是我不争，而是我争不过。林如意比我会讨你喜欢，她懂你，比我更懂。”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我曾经也想试试。”我声音轻了些，“可我发现，你根本不愿意给我机会。你防着我，像防贼一样。”
他终于开口：“我不是⋯⋯”
“你就是。”我打断他，“你害怕我对吧？你怕我有一天会掌控你，怕我会影响你的决定。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控制你？我只是想做一个妻子该做的。”
他低下头。
“你后悔了吗？”我问他。
他抬起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
“你现在后悔，是因为你发现如意她⋯⋯其实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完美。”我说，“她也会嫉妒，也会耍心机，
也会为了你跟我争宠。”
他眼神一震。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冷笑，“你以为她真的那么温柔体贴？她不过是知道怎么藏起自己的锋芒罢了。”
他沉默了。
“你后悔了。”我说，“可我偏不回头。”
他猛地抬头看我。
“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求我留下来？”我问。
他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
“我不会留。”我说，“你要是真心悔过，就放我走。”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想再做你的替代品。”我说，“哪怕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再回头。”
他站在那儿，像根木头一样，不动也不语。
我起身，走到门口。
“雪停了。”我说，“你可以回去了。”
我走出去，没回头。
身后，是一片寂静。
雪水顺着檐角滴落，一声声敲在石阶上。我裹紧披风往回走，脚步踩在青砖地面的薄雪上，咯吱作响。
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我停下脚步。
凤仪宫里那套青瓷茶具摔得粉碎，碎瓷片溅到脚边。萧景珩站在
桌前，手还悬在半空，指节泛白。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整个人绷得死紧。
“你说得对。”他声音沙哑，“如意她⋯⋯最近的确变了。”
我没说话。
“她开始打听朝中大臣的动向，问我跟苏家的事。”他转过身来，眼神复杂，“昨天她还问我，你父亲手里到底有多少兵权。”
我心头一跳。
“我以为她只是担心你。”他往前
走了一步，“可她问得太细了，连你父亲在西北的驻军分布都想知道。”
我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我才发现。”他停在我面前，“她比我想象中要⋯⋯执着。”
我抬头看他，目光沉静。
“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我轻声问，“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他没说话。
“你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我转身走向内殿，“可你有没有想过，她
到底是谁的人？”
脚步声追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他抓住我的肩膀。
“我父亲逼你娶我，是因为苏家手里有兵。”我挣开他的手，“可你有没有想过，林家为什么这么热心要把女儿送进东宫？”
他愣在原地。
“林尚书不过是个三品官。”我冷笑，“凭什么觉得自己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
他脸色渐渐变了。
“你以为母后为什么迟迟不肯立后？”我看着他，“她不是不喜欢我，是忌惮苏家。可她却容忍林如意一步步逼近。”
他呼吸急促起来。
“你该去查查如意的底。”我推开内殿的门，“看看她到底是谁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门在他面前合上。
我靠在门上，听见外面一阵急促
的脚步声，接着是瓷器翻倒的声音。他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似乎想抓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
夜色渐深时，我听见外头传来低语。
“殿下，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我没点灯，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卷着残雪扑在窗纸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远处传来更鼓，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
忽然有人翻过院墙。
我屏住呼吸。
暗影落在窗棂上，是个身形瘦削的宫装女子。她贴着窗纸看了很久，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我起身打开门，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直通向如意宫的方向。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宫门被撞开的声响。几个太监抬着软轿闯进来，轿上坐着个身穿霞红宫装的女人--是如意的母亲，贵妃娘娘身边的亲信。
“太子妃娘娘。”她笑得不怀好意，“小女请您过去叙叙旧。”
我看着她，不动声色。
“大清早的，怎么就穿这么单薄？”她走近几步，“要不要奴婢伺候您换身衣裳？”
我往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伸手抓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咬牙道，“快跟我走！”
我反手甩开她，却被她身后的两个太监按住手臂。他们动作利落，根本不像是普通宫人。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我盯着她。
她笑得愈发阴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们押着我往如意宫去，路过御花园时，我看见假山后闪过一道玄色身影。萧景珩站在那儿，神色莫辨。
他看见我被押着走过，却一动不动。
我心口发凉。
如意宫门前，林如意端坐在主位
上，一身素白襦裙，脸上带着笑。她身边站着个陌生男子，眉眼与萧景珩有七分相似。
我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二皇子吗？
“太子妃来了。”如意站起身，笑意盈盈，“来人，看茶。”
我被人按着坐下，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茶端上来时，我注意到茶汤微浊，散发着一丝异香。
“太子殿下。”如意看向门外，“还不进来坐？”
我猛地回头。
萧景珩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他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手放在案几下，悄悄碰了碰我的指尖。
我怔住。
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意笑着举起茶杯：“今日难得聚齐，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我看着她，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她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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