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后，魏无羡懒洋洋地斜倚在回廊栏杆边，指尖轻拨陈情的穗子，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正俯身收拾碗筷的蓝曦臣身上。
那人素衣如雪，动作从容，袖口绣着暗纹云雷，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宗主的风范。
“泽芜君。”
他忽然扬声，声音清亮如风铃，
“一会可有事务要处理？”
蓝曦臣闻声抬眸，温润如玉。他略一思忖，轻轻摇头：
“没有。”
两字出口，清淡如风拂竹林。
魏无羡眼睛一亮，唇角微扬，几步凑上前去：
“那就陪我待一会吧。蓝湛不在，我实在无聊得紧。”
语气里带着几分赖皮，却又透出难得的亲近。
蓝曦臣轻笑：
“魏公子不嫌弃曦臣无趣就好。”
“哪里话！”
魏无羡立刻摆手，模样滑稽，
“你可是整个云深不知处最会说话、最懂人心的人。不嫌弃，绝不嫌弃！”
他说着还夸张地拍胸脯，惹得蓝曦臣又是一笑。那笑容温雅从容，如春风拂面，
可魏无羡却觉得，它像隔着一层薄雾，看得见，却触不到深处。
他忽然收了嬉笑，定定望着蓝曦臣：
“若是不开心，不必强颜欢笑。”
蓝曦臣一怔，笑意凝在唇边，眼神微闪，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心口。他缓缓回神，反问：
“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
魏无羡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我不想你一直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你总是笑着，对谁都温和有礼。可我总觉得……你一点也不开心。”
蓝曦臣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收紧，捏住了袖口的织锦纹路。他从未想过，竟会有人一眼看穿他长久以来的伪装。
从小到大，他听到都是：
“你是兄长，忘机是他弟弟，你要多照顾他。”
“你是姑苏蓝氏的宗主，不可失仪，不可任性，凡事以全族为重。”
于是他学会了微笑。无论心中如何翻涌，面上始终从容。他替弟弟挡下责罚，
替家族周旋仙门。他从不争，从不怨，只因他是“泽芜君”，那个应当完美无瑕的人。
可没人问过他累不累。
也没人问过他，是否只想做自己。
此刻，魏无羡的目光清澈坦荡，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关切。
那一瞬，蓝曦臣仿佛听见了内心某处冰层碎裂的声音。
他垂下眼帘，声音很轻：
“魏公子……为何这么说？”
魏无羡靠在廊柱边，仰头望着天边流云：
“太多人戴着面具活着。有些人戴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他转过头，直视蓝曦臣，
“你不必在我面前这样。蓝湛可以依赖你，但你也该有人能依靠。”
蓝曦臣呼吸一滞。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忘机高热不退，他守了一整夜。天明时，
他靠在床边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忘机紧紧攥着。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弟弟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撑着他。
可除了忘机，谁还会在意他的疲惫？
谁还会在意，他是否真的快乐？
“我……”
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
“我一直以为，只要做好一个宗主，一个兄长，就够了。”
魏无羡走近一步：
“可你也是蓝曦臣啊。不是只有责任，没有自己的人。”
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阳光正好，洒在两人之间，温暖而安静。
良久，蓝曦臣终于缓缓笑了。这一次，笑意不再浮于表面，而是从心底漫出，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柔软。
“或许……你说得对。”
他轻声道。
魏无羡咧嘴一笑：
“这就对了。做自己就好，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蓝曦臣望着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人，忽然觉得，原来世上真有这样一种存在——不惧规则，不畏世俗，只为心之所向。
而他，或许也可以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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