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海之心返回珊瑚城的第三日,艾泽正在议事厅处理积压的族务,林羽则抱着那本导师的日志,坐在窗边研究。阳光透过水幕,在日志的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些关于深海之心的记载旁,导师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光有净化之力不够,需以‘共情之心’引之。”
“在看什么?”艾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处理完事务的轻松。他走到林羽身边,自然地将人圈进怀里,尾鳍慵懒地搭在窗台上,带起的水流将林羽额前的碎发拂得微微晃动。
林羽举起日志,指着那行小字:“你说‘共情之心’是什么意思?难道深海之心还需要情感才能驱动?”
艾泽的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长老说过,深海之心是上古时期人鱼始祖用自身情感凝结的圣物。开心时它会更亮,悲伤时会变暗,若是遇到极致的恶意,甚至会暂时失去光泽。”他低头,鼻尖蹭了蹭林羽的颈窝,“就像现在,它肯定很亮,因为我很开心。”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水息花的清甜。林羽被他逗得笑出声,转身搂住他的脖颈:“又不正经。”话虽如此,指尖却忍不住描摹着他锁骨处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光滑,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艾泽捉住他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说正事。长老让我问你,要不要正式学习人鱼族的文字?以后族里的卷宗,你也能一起看。”
林羽眼睛一亮:“可以吗?”他早就对那些像游鱼般灵动的文字好奇了。
“当然。”艾泽笑得眉眼弯弯,“我亲自教你。”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贝壳哨子,“对了,阿音说想教你弹珊瑚琴,她最近新学了首曲子,说是弹给‘带来和平的人’听的。”
提到阿音,林羽想起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小人鱼:“她不怕生了?”
“嗯,”艾泽点头,指尖缠绕着林羽的头发把玩,“上次你提议留苏晴在深海之心反省,她偷偷跟我说,觉得你比传说中善良多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笑意,“还说要是你愿意,她把最宝贝的荧光虾都分给你。”
林羽失笑,正想说些什么,薇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少族长,林先生,苏晴不见了!”
两人同时一怔,快步走到门口。薇拉穿着一身劲装,墨绿色的尾鳍上沾着些许泥沙,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我按您的吩咐去深海之心查看,发现结界被破坏了,苏晴和她的金属箱子都不见了,只留下这个。”
她递过来的是一枚银白色的徽章,上面刻着研究所的标志,背面用激光刻着一串编号。林羽认得这个徽章,是研究所核心成员才有的身份标识——苏晴的背后,果然还有其他人。
“她不可能自己破坏结界。”艾泽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捏紧了徽章,“深海之心周围的结界是用历代族长的逆鳞之力布下的,除非……”
“除非有内部的人帮忙。”林羽接过话,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凯的余党?”
薇拉点头:“我检查过结界的断裂处,有蚀鳞水的残留。看来他们一直没放弃,甚至和苏晴暗中勾结了。”她的声音沉了下去,“更麻烦的是,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心,里面是半片破碎的鳞片,深灰色,边缘泛着暗黑色——是凯的心腹特有的鳞片。
艾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召集卫兵,封锁所有通往外界的水道。”他看向林羽,语气带着安抚,“别怕,他们跑不远。”
林羽却注意到薇拉欲言又止的表情:“薇拉小姐,你是不是还有事要说?”
薇拉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我在苏晴的营帐里,找到了这个。”她拿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人类的文字写着一行字:“周教授的‘共情实验’,需要人鱼的情感结晶,深海之心只是钥匙。”
“共情实验?”林羽的心猛地一沉,看向艾泽,“这和日志里的‘共情之心’会不会有关?”
艾泽的脸色同样凝重:“很有可能。我母亲在世时,曾提到过人类的某个秘密实验,说是想用人鱼的情感制造武器。”他握住林羽的手,指腹冰凉,“如果苏晴的目标是‘情感结晶’……”
“而人鱼族最纯粹的情感结晶,就是逆鳞。”林羽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看向艾泽脖颈处的逆鳞。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匆匆跑来,声音带着惊慌:“少族长!不好了!阿音被人掳走了!现场留下一张字条,说要您用逆鳞去换!”
艾泽的瞳孔骤然收缩,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地址在哪?”
卫兵递上字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写就的:“月光石广场,子时。只准少族长一个人来,带逆鳞碎片,否则……”后面的话被刻意划掉了,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林羽看着字条,忽然想起阿音说要教他弹珊瑚琴的雀跃模样,心里像被揪紧了:“他们抓阿音干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因为阿音是除了长老之外,唯一能安抚深海之心的人。”薇拉的声音带着沉重,“她的血液里有安抚圣物的因子,那些人抓她,是想让她强制驱动深海之心。”
艾泽的拳头捏得死紧,指节泛白:“这群畜生。”他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准备一下,子时去月光石广场。”
“我跟你一起去。”林羽立刻跟上,“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不行!”艾泽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不能去冒险。”他握住林羽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担忧,“听话,待在禁室里,我很快就回来。”
林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此刻争辩无用,只能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他解下无名指上的逆鳞戒指,塞进艾泽手里,“带上这个,或许能帮上忙。”
艾泽握紧戒指,冰凉的鳞片贴着掌心,却奇异地感到一阵安心。他俯身,在林羽唇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等我回来。”
薇拉看着艾泽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羽担忧的表情,忽然开口:“林先生,其实……”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一条密道能通往月光石广场的地下,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接应少族长。”
林羽猛地抬头:“真的?”
“嗯,是当年凯的父亲修建的,后来被长老封存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薇拉的眼神坚定,“少族长不让你去,是怕你受伤,但我们可以暗中保护他。”
林羽看着薇拉眼底的决意,忽然想起日志里“薇拉可信”的字样。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禁室的门缓缓关上,留下一室寂静。月光透过水幕,在海螺榻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仿佛预示着今夜的不平静。林羽跟着薇拉穿过蜿蜒的密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涩,脚下的珊瑚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少族长他……”林羽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他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凯欺负?”
薇拉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嗯。凯比他大五岁,总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他。有一次把他推进荆棘丛,是阿音的姐姐把他救出来的,可惜后来她为了保护少族长,被失控的海怪……”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林羽已经明白了。原来珊瑚城的每个人,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密道的尽头是一块松动的珊瑚石,推开后,正好能看到月光石广场的全貌。此时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的祭坛上,孤零零地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阿音,银灰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吓坏了,却倔强地没有哭。
“他们还没来。”薇拉低声说,指了指祭坛下方的阴影,“我们可以藏在那里,等少族长和他们交易时,伺机行动。”
林羽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祭坛上的阿音,心里默默祈祷艾泽能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鱼尾拍击水面的声音。艾泽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入口,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想必是逆鳞碎片。
“凯的人呢?出来!”艾泽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带着凛冽的怒意。
阴影里,几个穿着黑袍的人鱼缓缓走出,为首的正是凯的心腹之一,手里还押着一个人——竟然是苏晴!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艾泽手里的锦盒。
“少族长果然守信。”黑袍人鱼冷笑一声,指了指阿音,“把锦盒扔过来,我们就放了这小丫头。”
艾泽没有动,赤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对方:“苏晴,你把阿音怎么样了?”
苏晴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重复:“把逆鳞碎片给我,我要完成实验……”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对劲,像是被控制了。
艾泽显然也发现了,他缓缓打开锦盒,里面的逆鳞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想要?自己来拿。”
黑袍人鱼对视一眼,押着苏晴上前。就在他们即将拿到锦盒的瞬间,艾泽忽然将锦盒掷向空中,尾鳍猛地拍击地面,一道水箭朝着黑袍人鱼射去!
“动手!”薇拉低喝一声,和林羽同时从阴影里冲出。
广场上瞬间陷入混战。艾泽的身手极快,蓝紫色的尾鳍在月光下划出残影,每一次摆尾都带着凌厉的劲风;薇拉的珊瑚匕首精准地刺向敌人的弱点,墨绿色的尾鳍像灵活的蛇,缠住一个黑袍人鱼的手臂;林羽则趁机冲向祭坛,想解开阿音身上的绳索。
“小心!”阿音忽然尖叫起来,指着林羽身后。
林羽猛地回头,只见苏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朝着他刺来!那匕首上涂着墨绿色的液体——是腐骨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艾泽挡在了林羽身前。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后背,墨绿色的毒液瞬间蔓延开来。
“艾泽!”林羽目眦欲裂,扶住摇摇欲坠的人鱼。
艾泽咳出一口血,却反手将林羽推开,对薇拉喊道:“带他们走!”他的身体开始泛黑,显然毒性正在发作。
黑袍人鱼趁机上前,狞笑着:“少族长,受死吧!”
就在这时,阿音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喊,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广场中央的祭坛忽然亮起金光,与深海之心的光芒遥相呼应。黑袍人鱼和苏晴被金光笼罩,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阿音的安抚之力!”薇拉又惊又喜,“她激活了祭坛的力量!”
林羽看着艾泽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被金光困住的敌人,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捡起地上的逆鳞戒指,戴回无名指上,对薇拉说:“你带艾泽和阿音走,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薇拉反对,“你一个人……”
“相信我。”林羽的眼神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看向艾泽,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等我回来。”
艾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想再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薇拉咬了咬牙,背起艾泽,抱起阿音,深深看了林羽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广场上只剩下林羽,和被金光困住的敌人。苏晴在金光中痛苦地挣扎,嘴里反复喊着:“实验……必须完成……”
林羽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被毒素侵蚀的脸,忽然想起导师日志里的话:“仇恨是毒药,比腐骨液更伤人。”
他伸出手,将那枚逆鳞戒指举到苏晴面前:“你看,这是艾泽用自己的逆鳞碎片做的,他从来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苏晴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金光中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些。
林羽继续说:“你祖父当年想要的,或许不是深海之心,而是能让人类与深海和平共处的方法。就像我导师说的,共情之心,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苏晴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从怀里掉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录音笔撞到地面,自动播放起来,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晴晴,爷爷错了……当年是我太贪心,差点毁了深海之心……周教授为了保护圣物,死在了我面前……你要记住,人类和人鱼,本该是朋友……”
苏晴愣住了,眼泪瞬间涌出,金光中的束缚随着她的泪水渐渐消散。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录音笔,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黑袍人鱼见势不妙,想趁机逃跑,却被林羽拦住。他捡起地上的珊瑚匕首,虽然动作生疏,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们逃不掉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远处传来了卫兵的脚步声。林羽松了口气,知道是薇拉搬来了救兵。
他走到苏晴面前,捡起那支录音笔:“这才是你祖父真正想让你知道的,对吗?”
苏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周教授……”
林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月光下的祭坛,心里想着艾泽不知怎么样了。
卫兵们很快赶到,将黑袍人鱼和苏晴押了下去。广场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月光和祭坛的余辉。
林羽转身想去找艾泽,却被一个声音叫住。回头一看,是长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广场入口,手里拿着那枚镇海螺。
“你做得很好。”长老的声音带着赞许,“周教授没有看错人。”
林羽走到她面前:“长老,艾泽他……”
“他没事,薇拉已经用清毒露帮他压制住了毒性。”长老的目光落在他的戒指上,“但他的逆鳞再次受损,需要静养很久。”她顿了顿,忽然说,“林羽,你想不想知道,周教授和你母亲的故事?”
林羽愣住了:“我母亲?”他从小就不知道母亲是谁,导师也从未提过。
长老点点头,眼神变得悠远:“很多年前,你母亲也曾来过珊瑚城,和你一样,她也想让人类与深海和平共处。她和周教授,还有艾泽的母亲,曾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祭坛的金光瞬间变得暗淡,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灾难正在逼近。
长老的脸色骤变:“不好!深海之心出事了!”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跳,看向深海之心的方向,只见那里的海水正在翻滚,泛起诡异的黑色——那是被污染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林羽失声问道。
长老紧紧握住镇海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苏晴的金属箱子里,一定装着比蚀鳞水更可怕的东西。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逆鳞,而是……彻底污染深海之心!”
黑色的海水正在迅速蔓延,朝着珊瑚城的方向涌来。月光石广场上的卫兵们慌乱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羽看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黑色,忽然想起了导师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深海之心被污染,唯有‘共情之心’能净化,而那需要……”
需要什么?日志里没有写下去。
长老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忽然说:“林羽,你母亲留给你一样东西,或许现在能派上用场。”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半片干枯的鳞片,颜色与艾泽的逆鳞一模一样,“她说,当深海需要救赎时,让你带着这个去海萤谷。”
海萤谷?林羽接过香囊,鳞片干枯却依旧带着微凉的触感。
黑色的海水已经近在眼前,卫兵们的尖叫和混乱的水声交织在一起。
长老将镇海螺塞进他手里:“去吧,只有你能做到。艾泽那边,我会照顾好。”
林羽握紧香囊和镇海螺,看了一眼艾泽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海萤谷的方向冲去。
黑色的海水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他不知道海萤谷有什么,也不知道母亲留下的鳞片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必须去。为了艾泽,为了珊瑚城,也为了导师和母亲未完成的心愿。
海萤谷的方向,隐约传来海萤的微光,像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林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镇海螺在他手中,发出微弱的震颤,仿佛在呼应着某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