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更改）

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灌进银川高中的校门时，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滤去了温度，落在温羽薇裸露的胳膊上，带着点刺人的凉。

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包带勒进肉里，留下两道浅浅的红痕。

不算宽大的校服外套被撑得有些紧绷，领口的扣子勉勉强强扣到第二颗，再往上，就会显得脖子那里鼓鼓囊囊的——她总是下意识地想遮掩些什么。

周围是穿着同款校服的新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教学楼的位置，或是哪个社团看起来更有意思。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撒了把糖豆，甜丝丝的，却衬得她这边愈发安静，像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喂，你看那个胖子，是哪个系的啊？”

“不知道，看着也太……壮了吧？”

“小声点，别被听到了。”

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扎过来。

温羽薇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鞋尖，快步往公告栏的方向走。

她想快点找到自己的班级名单，快点结束这种被无数道目光打量的时刻。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更多的，是她早已习惯的、带着点轻蔑的审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体重秤上那个不断攀升的数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她和“普通”两个字远远隔开。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温羽薇被挤在外围，踮着脚尖也看不清最上面的名单。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想往里面挤一点，刚挪动脚步，后背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

“让让，挡路了不知道吗？”

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温羽薇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她慌忙站稳，转过身想道歉，却对上一张妆容精致却带着刻薄的脸。

是季许媛。

季许媛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却像是量身定做的时装，裙摆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的小腿。

她身边跟着两个女生，同样是瘦瘦高高的样子，正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温羽薇。

温羽薇“对不起。”

温羽薇的声音有点发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给她们让出位置。

季许媛却没动，她上下打量了温羽薇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不合时宜的旧家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季许媛“温羽薇？真没想到，你也考上银川高中了。”

温羽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认识季许媛，初中时不同班，但对方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境好，长得漂亮，身边总围着一群人。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和她打招呼。

温羽薇“嗯。”

她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把帆布包带攥得更紧了。

“啧啧，”

季许媛身边的一个女生夸张地咂了咂嘴，

“许媛，你看她这校服，跟裹粽子似的，学校的尺码还有这么大的？”

另一个女生接话：

“说不定是特制定做的呢？毕竟，不是谁都能把校服穿成这样的。”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人听到。

有人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温羽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泼了一盆滚烫的水，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她想反驳，想问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堵在喉咙里的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许媛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温羽薇听清楚：

季许媛“听说你初中的时候，追过姚景远？”

季许媛温羽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踩中了最痛的那根神经。

温羽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踩中了最痛的那根神经。

姚景远。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精心收藏的糖，藏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却也带着玻璃渣般的刺痛。

他是初中时的校草，成绩好，篮球打得棒，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

她曾经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在毕业那天，把一封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情书递到了他手里。

然后，她听到了那句让她至今都无法释怀的话。

——温羽薇，抱歉，我不喜欢你。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的礼貌，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伤人。

季许媛“怎么不说话了？”

季许媛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

季许媛“也是，就你这样，姚景远怎么可能看得上？”

季许媛“你该不会以为，到了高中，瘦下来一点点，就能有人喜欢你了吧？”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女生说：

季许媛“我跟你们赌一百块，就她这样，三年都不会有人追。”

“我赌两百！”

“我赌三百！”

附和声像针一样扎进温羽薇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她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嘲笑，有同情，有看好戏，像无数根线，把她捆得动弹不得。

她的眼眶开始发热，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不想在这里哭，不想让季许媛她们看笑话，于是她猛地低下头，转身就想跑开。

可刚跑出两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季许媛“跑什么啊？”

季许媛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笑意，

季许媛“我还没说完呢。对了，忘了告诉你，姚景远也在这所学校，说不定，你们还能再‘偶遇’呢？”

温羽薇用力想甩开她的手，可季许媛抓得很紧，她的指甲甚至掐进了温羽薇胳膊上的肉里。

温羽薇“放开我！”

温羽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终于有了一丝反抗的意味。

季许媛“哟，还敢跟我叫板了？”

季许媛挑了挑眉，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季许媛“温羽薇，我劝你，在银川高中，最好老实点。不然……”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威胁，却像冰冷的蛇，缠上了温羽薇的心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男生个子很高，眉眼清俊，走路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正是温羽薇刚刚还在想的——姚景远。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男生，个个都是身形挺拔、样貌出众的样子，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女生的目光。

温羽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躲，可被季许媛抓着，根本动弹不得。

季许媛看到姚景远他们，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松开了温羽薇的胳膊，脸上换上了甜美的笑容，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季许媛“景远，你们也来查班级啊？”

姚景远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季许媛身上时，带着点礼貌的回应，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温羽薇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丝毫停留，就移开了。

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草，不值得他浪费半秒钟的注意。

温羽薇的心，像被那九月的冷风彻底穿透了，凉得发疼。

她看着姚景远和季许媛他们熟稔地交谈起来，看着他们脸上轻松的笑容，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用力而攥皱的校服衣角，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跑去。

帆布包在她身后颠颠簸簸，里面的课本撞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她此刻沉重而破碎的心跳。

九月的风，真的有点冷。

冷得让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