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挑高得吓人,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把底下昂贵得能当镜子照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映得一片晃眼的白。空气里飘着一种冷冰冰的香氛味,像是雪松混着某种消毒水,闻得人后颈发紧。夏念雪把自己缩在客厅最角落那张单人沙发里,后背几乎要嵌进柔软的靠垫深处。天鹅绒的触感冰凉,贴着薄薄的夏季校服布料,寒意丝丝缕缕往里钻。
她手里捧着一杯温开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骨瓷杯壁细腻的纹路,杯里的水纹丝不动。耳朵却像装了高敏雷达,捕捉着这片巨大空旷空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脚步声,沉稳的,由远及近,敲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夏念雪的脊背瞬间绷得更直了些。
朱志鑫出现在客厅入口。他没穿校服,一身剪裁完美、看不出牌子的深灰色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衬得肩宽腿长。十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冷冽和掌控力。他手里捏着几张文件,边走边垂眸扫视,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经过夏念雪坐着的角落时,他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视线也完全没有偏移。只是手腕随意地一扬,一张质地冰冷的黑色卡片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夏念雪面前的矮几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拿着。”朱志鑫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需要什么自己去买。密码是你住进来的日期。”他终于抬起眼,目光掠过她,却像掠过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没事别打扰我。下午有跨国会议。”
说完,他径直穿过客厅,走向另一侧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属于他的书房门。开门,进去,关门,动作流畅利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夏念雪无声的注视。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
夏念雪的目光落在那张静静躺在矮几上的黑卡上。卡面漆黑,边缘镶嵌着极细的铂金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没动,只是杯壁上抠着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客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小时,玄关处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点不耐烦的钥匙碰撞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汽油和皮革的气息。
“砰!”
门被撞开。
苏新皓一身火红的赛车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黑色T恤。他抱着一个同样火红的头盔,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脸上还带着刚从赛道上下来、尚未褪尽的亢奋和一丝疲惫。他扫了一眼空旷的客厅,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那个几乎要缩进沙发里的身影上。
“喂!”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鞋子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打破了朱志鑫留下的冰冷寂静。他停在夏念雪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也不等夏念雪有什么反应,他直接把手里的红色头盔往她怀里一塞。
夏念雪下意识地接住,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属于赛道和速度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侵略性。
“发什么呆?”苏新皓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还有一股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戴上。带你去个地方,速度快点。”
夏念雪抱着头盔,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他。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苏新皓已经俯下身,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地帮她把头盔往头上扣。
视野瞬间被包裹,隔音效果极佳的头盔内部,只剩下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冰凉的内衬贴着脸颊,属于他的气息却更浓了。
“好了,”苏新皓的声音隔着头盔有些发闷,他拍了拍头盔顶部,力道不轻,震得夏念雪耳朵嗡嗡响,“待会儿抱紧点,摔下去我可不负责。”语气里听不出是警告还是玩笑,只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对危险满不在乎的张扬。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夏念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上。手腕上被握紧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烫。
门外停着一辆线条极其嚣张的亮黄色重型机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苏新皓长腿一跨,轻松坐上去,发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撕裂了午后别墅区的宁静,震得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颤抖。他回头,冲还抱着头盔、有些无措地站在车边的夏念雪扬了扬下巴,头盔面罩下的眼神带着灼人的热度:“上来!”
夏念雪看着那辆躁动不安的钢铁怪兽,又看看苏新皓不容置疑的姿态,最终还是默默地爬上了后座。座位狭窄,她和他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她犹豫了一下,手指试探着,轻轻抓住了他赛车服腰侧的一点布料。
“啧,”苏新皓似乎很不满,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让你抱紧!听不懂?”他猛地一拧油门,机车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让夏念雪惊呼一声,身体狠狠向后仰去,又猛地被向前甩,额头差点撞上苏新皓的后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矜持和犹豫,她双臂猛地收紧,死死环住了苏新皓劲瘦的腰。
隔着赛车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肌肉瞬间的紧绷和蕴含的爆发力,还有他胸腔里传来的、因为引擎轰鸣和速度刺激而更加有力的心跳。
“嗡——!”
机车咆哮着冲上宽阔的环城路,风在头盔外呼啸成一片模糊的锐响。速度带来的失重感和离心力紧紧攫住心脏,每一次过弯,身体都像要被甩出去。夏念雪闭上眼,把脸埋在他汗湿的后背衣料上,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充斥鼻腔,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新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愉悦的低笑,引擎的咆哮声更大了。
当苏新皓那辆聒噪的机车咆哮着消失在别墅区道路尽头,只留下呛人的尾气和耳膜里嗡嗡的余响时,夏念雪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那栋冰冷空旷的大房子。她靠在厚重的雕花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头盔还紧紧抱在怀里,硌得胸口生疼。手腕上被苏新皓攥过的地方,皮肤下还残留着隐隐的灼热感,混合着机车后座那种令人眩晕的、濒临失控的速度记忆,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客厅里那股冷冽的雪松消毒水气味重新占据上风,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她需要安静,需要一个人待着,把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裹挟着速度与荷尔蒙的风暴彻底关在门外。
刚把沉重的头盔小心翼翼地放在玄关柜上,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就从侧面楼梯的方向传来,像手术刀划开空气。
“回来了?”
夏念雪脊背一僵,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