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的时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苏新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后那片阴影里的威胁，远比眼前这个愤怒的少年更致命。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机车后座。狭窄的座位，身体不可避免地紧贴着他汗湿的后背，浓烈的汽油味、皮革味和他身上滚烫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这一次，不用他命令，她双臂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抱紧了！”苏新皓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低吼一声，猛地一拧油门！
“轰——！！！”
巨大的推背感将夏念雪狠狠压在苏新皓的背上。亮黄色的机车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咆哮着冲进堆满废弃物的狭窄通道，车灯的光柱在扭曲的管道和残垣断壁间疯狂跳跃切割。轮胎碾过碎石和垃圾，发出令人心悸的颠簸和声响。
夏念雪死死闭着眼，把脸埋在他汗湿的赛车服上，强风从头盔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她几乎窒息。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肌肉在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时的绷紧和爆发，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
引擎的咆哮成了唯一的主宰，掩盖了风声，掩盖了她自己的心跳，也暂时掩盖了污水处理厂里那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和冰冷的窥视。
机车在迷宫般的废弃工业区里狂飙突进，速度带来的失重感和离心力让夏念雪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景象终于从破败的厂房变成了相对规整的街道，刺目的车灯和霓虹开始闪烁。速度似乎慢下来一些。
苏新皓猛地一个急刹，机车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住了。
惯性让夏念雪的身体狠狠撞在他背上，额头撞在坚硬的赛车服护具上，一阵钝痛。
“咳……”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酸痛发麻，微微颤抖着松开。
引擎依旧在低吼，暴躁地喷吐着热气。
苏新皓没有立刻下车。他单脚支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还紧紧握着滚烫的车把。他猛地转过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汗水和油污混合，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和因为愤怒而咬紧的牙关。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夏念雪，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她头上的棒球帽。
“夏念雪，”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你他妈大晚上一个人跑到那种鬼地方去干什么？！”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赛车服下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那怒火并非源于飙车被打断，而是更深的、带着后怕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戾。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要不是我他妈……”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是眼神凶狠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夏念雪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她抬起眼，对上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她去工作？说她发现了疑似朱志鑫的袖扣？说她在被一个变态跟踪？
苏新皓看着她苍白沉默的脸，看着她帽檐下那双带着惊惶未定和疲惫的眼睛，看着她运动服上沾染的污泥，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似乎被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堵在了胸口，烧得更旺，却找不到出口。
他猛地转回头，狠狠一拳砸在机车的油箱上！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金属外壳的轻微震颤。
“操！”
他低骂了一声，烦躁地一把扯下自己汗湿的手套，狠狠摔在车座上。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夏念雪完全僵住的举动。
苏新皓猛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带着薄茧、因为刚刚砸过油箱而有些发红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粗暴力道，直接探进了她深灰色运动服敞开的领口内侧。
不是侵犯，而是精准地、带着焦躁的探寻！
夏念雪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变得冰凉！她想挣扎，想尖叫，但身体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刚才的脱力而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手指在她运动服内侧的口袋边缘摸索了一下，然后猛地抽了出来！
指尖，赫然夹着那个小小的、装着铂金袖扣和污迹样本的透明物证袋！
物证袋在昏黄的路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那枚造型锐利、刻着“Z”字母的铂金袖扣，还有那管装着诡异污迹的试管，在苏新皓眼前暴露无遗。
苏新皓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了那枚袖扣上。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引擎暴躁的低吼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夏念雪能清晰地看到苏新皓眼中那燃烧的怒火，如同被投入了液氮，瞬间冻结、碎裂，然后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置信的冰冷风暴所取代。
他捏着物证袋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然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他的视线，艰难地从袖扣上移开，缓缓抬起，重新落到夏念雪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怀疑、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丝……近乎狰狞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狂暴！
昏黄的路灯光线切割着他紧绷的侧脸，阴影在他深陷的眼窝和咬紧的牙关处投下浓重的黑暗。他捏着物证袋的手，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青筋在手臂上虬结凸起。
“这，”苏新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带着冰渣，砸在夏念雪耳膜上，“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钉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眼神在质问：你拿着朱志鑫的袖扣，从那种地方跑出来？你和他……和那具尸体……到底有什么关系？！
夏念雪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噬人的风暴逼得呼吸一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解释？否认？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试图在那片狂暴的冰海深处寻找一丝理智的微光。但那里只有被点燃的引信，滋滋作响，濒临爆炸的边缘。
“说话！”苏新皓猛地向前倾身，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他身上未散的汽油味和滚烫的怒意。物证袋在他指尖被捏得几乎变形，“哑巴了？！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身上？！那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刺耳。远处似乎有车辆经过，车灯扫过，又迅速消失，只留下更深的寂静。
夏念雪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运动服，紧贴着皮肤，冰凉一片。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引擎的低吼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嘀嘀！”
两声短促而清晰的汽车喇叭声，突兀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黑色轿车，如同夜色中滑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苏新皓那辆暴躁机车的旁边。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朱志鑫那张轮廓分明、总是带着疏离冷感的侧脸，在车内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露出来。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领口一丝不苟，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重要的会议，与眼前这充斥着汗味、汽油味和火药味的混乱场景格格不入。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苏新皓一眼。
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越过暴怒的苏新皓，越过那辆轰鸣的黄色猛兽，直直地落在夏念雪苍白惊惶的脸上。
“上车。”朱志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绝对命令，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和苏新皓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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