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美术馆穹顶的玻璃,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乔祠站在一幅十九世纪的油画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展板边缘。画名叫《夜巡者》,暗色调的画布上,一群披着斗篷的人影在雾中穿行,最角落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不是常见的油画用色,倒像是淬了血的玛瑙,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沉沉燃烧。
“……据说这幅画的作者晚年疯了,总说自己见过真正的‘夜行者’。”旁边有游客低声交谈,“你看那双眼睛,画得跟活的一样,怪瘆人的。”
乔祠的指尖猛地一顿。
一阵尖锐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是有人在她太阳穴上敲了一锤。展厅里的人声、脚步声、讲解员的低语瞬间被剥离,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她眼前的油画开始扭曲、融化,暗褐色的颜料流淌下来,汇成一滩粘稠的、散发着铁锈味的液体——是血。
血池中央,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在油画阴影里惊鸿一瞥的红眸,此刻正毫无遮拦地对上她的视线。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炽热、危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他周身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搏斗,而他脚下的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延,很快就要没过她的脚踝。
乔祠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男人缓缓朝她伸出手。他的指尖苍白,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却在靠近时,让她闻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那只手停在她面前半寸的地方,掌心向上,姿态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邀约,又像是在对将死之人发出最后的怜悯。
“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贴着她的耳廓说的,带着某种奇异的蛊惑力。乔祠甚至能看清他眼睫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以及红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让她心脏骤停的情绪——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
“不……”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男人的红眸骤然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他猛地收回手,转身融入身后的血色迷雾里,只留下一句消散在风中的低语,模糊得像个幻觉:
“别……觉醒……”
“啊!”
乔祠猛地惊醒,后背撞在美术馆的展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的游客被她吓了一跳,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刚才的眩晕和幻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巡者》依旧挂在墙上,画中阴影里的眼睛黯淡无光,只是普通的颜料堆砌。
“小姐,您没事吧?”旁边的讲解员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关切,“是不是站太久头晕了?那边有休息区,我扶您过去坐会儿?”
“我没事,谢谢。”乔祠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又是这样……这种突如其来的“预见”。
从她记事起,就偶尔会陷入这样的幻境。有时是车祸发生前的瞬间,有时是陌生人哭泣的脸,有时是一些零碎的、毫无逻辑的画面。家人带她看过无数医生,做过各种检查,结果都显示她身体正常,最后只能归结为“压力过大导致的臆想”。
可只有乔祠自己知道,那些画面不是臆想。它们真实得可怕,带着各自的温度、气味,甚至触感——就像刚才那滩血的粘稠感,还残留在她的脚踝皮肤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转身想离开这个让她不安的展厅。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乔祠皱着眉抬起手,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掌心,清晰地映出一个陌生的印记。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有点像藤蔓缠绕着荆棘,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线条细腻而诡异,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仿佛是从皮肤底下渗出来的。她用力搓了搓,印记却纹丝不动,反而随着她的动作,传来一阵更清晰的灼痛感。
“这是什么……”乔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可以肯定,早上出门时,手心绝对没有这个东西。它就像刚才那个红眸男人一样,凭空出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感。
“小姐?”讲解员见她脸色发白,又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真的没事。”乔祠勉强笑了笑,将手悄悄藏到身后,“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美术馆,脚步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她的脚踝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幻境里那滩血的触感,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红眸吸血鬼……血泊……伸手……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印记……
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乔祠低头看了看藏在身后的手心,那个印记的灼痛感还在持续,像是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她拿出手机,想拍下这个印记查一查,可镜头对准手心时,屏幕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光洁的皮肤。
“怎么会这样……”乔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新闻推送。标题很醒目:【市中心公园发现无名女尸,颈部有疑似动物咬伤的伤口,警方已介入调查】
乔祠的目光顿住了。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新闻,照片上是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虽然看不到尸体的样子,但报道里提到的“颈部咬伤”,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刚才幻境里那个红眸男人——吸血鬼。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无法忽视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走。城市的喧嚣在耳边呼啸而过,汽车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商店里的音乐声……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手心那个印记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在指引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走到小区楼下时,乔祠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她家住在七楼,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可就在她收回目光,准备走进单元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对面楼顶的边缘,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很高,穿着和幻境里那个男人相似的黑色西装,背对着她,正望着远处的天空。虽然看不清脸,但乔祠却莫名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熟悉的、让她心悸的气息。
她猛地转过头,楼顶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边缘飞了起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是错觉吗?”乔祠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她不敢再多想,快步走进单元楼,按下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手心的印记,那红色的线条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像是有生命般,在皮肤底下轻轻蠕动。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声音。乔祠靠在冰冷的厢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混乱的思绪。
但那个红眸男人的脸,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站在血泊中伸出手的样子,他红眸里的复杂情绪,还有那句模糊的“别觉醒”……
觉醒什么?
乔祠猛地睁开眼,电梯门正好打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反手锁上门,后背紧紧地抵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挂钟滴答作响。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摊开手心,那个诡异的印记依旧清晰可见。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想喝口水压惊,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水洒了出来,落在手背上,带来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它开始了。”
乔祠看着那条短信,又看了看手心的印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不知道“它”指的是什么,但她隐隐有种预感,从今天下午在美术馆看到那双红眸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而那个站在血泊中对她伸出手的红眸男人,以及这个突然出现的印记,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让她无法逃避的,关于未知与危险的开始。
夜色渐渐降临,窗外的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乔祠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凝视着手心的印记,红眸男人的身影在脑海里反复浮现,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色与谜团。她知道,从今晚起,她平静的生活,可能真的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