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营地的临时帐篷里，暖意与药香交织成一片温柔的结界。帆布篷顶漏下几缕淡金色的天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鹿晗专注的侧脸。他正俯身坐在矮榻边，研磨着一株刚从边境采来的“醒魂草”，青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杂念，只有对草药的虔诚。指尖萦绕的淡金色治愈力顺着研杵缓缓渗入草叶，将那些附着在叶脉上的诅咒气息一点点驱散，草叶在他掌心渐渐舒展，透出鲜活的碧色。
帐篷的门帘被轻轻掀开，带进来一阵潮湿的雾气，混着外面晨露的清冽。朽栾伊站在门口，黑色巫师袍的下摆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几缕被雾打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卷破解阵卷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卷轴的边角被捏得有些发皱。
她看着鹿晗专注的模样——他鬓角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他握着研杵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脚步钉在原地，竟不敢再上前一步。她怕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咒术气息会污染他纯净的治愈力，怕他看到她满手洗不掉的血腥过往后，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会染上和其他人一样的厌恶与忌惮。
“站在门口会着凉的。”鹿晗的声音打破了帐篷里的宁静，他抬起头，青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甚至算准了她到来的时刻。他放下研杵，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药茶，陶土杯壁上还印着他指尖的温度。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语气自然得像对待一位熟稔的朋友：“刚煮的安神茶，加了点鹿姎带来的蜂蜜，你尝尝看，她总说自己的蜂蜜比市集上的甜。”
朽栾伊迟疑地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土杯壁，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后味却泛着清甜的蜜意，漫过舌尖，冲淡了她喉咙里的干涩，也让她鼓起了几分勇气。
她将那卷破解阵卷轴递过去，声音还有些发紧：“这是……南苑咒术祭坛的弱点。我在给她的假情报里掺了陷阱，但南苑很狡猾，咒术祭坛的核心阵眼藏得很深，可能需要这个才能彻底毁掉它。”
鹿晗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上画着繁复的破解阵，每一个节点都标注得极其精准，咒术流转的脉络清晰可见。他的目光落在阵图角落，那里用极小的字迹标注着咒术能量的波动规律，与他的治愈力恰好形成互补，像是特意为他量身修改过的。青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温和，他抬头看向朽栾伊，眼神真诚而温暖：“谢谢你，栾伊。”
没有丝毫探究，没有半句追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也没有质疑她这份情报的来历。仿佛她送来的不是关乎整个暗世界生死的破解阵，只是一束清晨带露的花。
“伊伊”——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朽栾伊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她“边伯贤的手下”“那个黑女巫”“会用邪术的怪物”，只有他，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叫得那样自然，那样郑重。
她的眼眶瞬间热了，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鼻尖。她猛地别过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自我剖白：“我是黑女巫。”
鹿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耐心的倾听。
“我杀过很多人，”她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用最阴毒的咒术，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双手沾满鲜血。当年边伯贤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乱葬岗里，啃一块带着泥土的骨头，像条没人要的野狗。”
她以为说完这些，他会后退，会皱眉，会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她。可鹿晗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等她抬起头，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治愈力特有的温和气息，像春日的阳光融化残雪，一点点驱散她指尖的寒意。
“我的过去也不是什么光明的故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像沉入湖底的石子，稳稳地落在她心上，“小时候为了保护世勋，曾用治愈力强行透支过一个濒死的族人的生命。我以为那是救他，却不知道那会加速对方的死亡。后来被白族长老罚去守了三年灵脉，每天夜里都能听到那些因我而死的冤魂在耳边哭诉，说我用‘治愈’的名义行‘杀戮’之事。”
朽栾伊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像鹿晗这样温润如玉的人，也会有如此沉重的过往。她一直以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阳光、草药和治愈，从未沾染过黑暗。
“每个人的过去都有阴影，”鹿晗看着她的眼睛，青灰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坚定而温柔，“但阴影不能定义我们是谁。你向南苑泄露假情报，偷偷画破解阵，甚至在阵图里为我留了线索，说明你心里有你在意的东西，有你想守护的底线。这就够了。”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月光，一点点漫过她紧绷的侧脸，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那些黑暗的、痛苦的、不堪回首的，我都来不及替你分担。但未来，如果你愿意……”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情人间的低语：“我想陪你。陪你去看白族的月光石开花——它们要在百年一遇的血月夜里才会绽放，花瓣像浸了月光的琉璃。陪你研究不会伤人的咒术，鹿晗家的古籍库里有很多失传的防御咒，或许能和你的黑魔法结合出温和的力量。陪你把那些沾满血腥的过往，慢慢酿成能笑着说出口的故事。”
帐篷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帆布的缝隙照进来，像一条银色的丝带，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织成一层温柔的薄纱。朽栾伊看着鹿晗眼底的认真，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丝毫伪装的善意与坚定，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防备、自卑、自我厌恶，突然像被阳光照到的冰雪，瞬间融化成一汪温热的水。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配待在黑暗里，是阴沟里的藤蔓，见不得光。却没想过，会有人捧着一束光，小心翼翼地站在阴沟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进光明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滚烫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温热的触感让鹿晗的心猛地揪紧，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朽栾伊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闪着泪光，却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带着尘埃落定的释然：“好。”
一个字，像跨越了万水千山，像挣脱了层层枷锁，在帐篷里轻轻回荡。
鹿晗笑了，青灰色的眸子里亮得像落满了星辰，连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温柔的光。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手臂环在她的背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既给了她支撑，又没有让她感到压迫。
朽栾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这是她近百年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地拥抱，陌生的暖意让她有些无措。但很快，她便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干净的草药香，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平稳心跳，还有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治愈力——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与安宁，像找到了漂泊已久的港湾。
帐篷外，白族的巡逻队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雾色里。帐篷内，月光与淡金色的治愈光芒交织成一片柔和的光晕，将两个曾深陷暗影的人温柔包裹，仿佛要将他们过往的伤痛都融化在这片光里。
朽栾伊知道，她的过去不会凭空消失，黑女巫的烙印也不会轻易褪去，未来或许还会有很多质疑与阻碍——白族的长老会忌惮她的咒术，黑女巫的残余势力会唾骂她的“背叛”，南苑的报复也可能随时降临。但此刻靠在鹿晗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她突然不怕了。
因为她终于有了想珍惜的光，有了愿意为之改变的人，有了属于自己的，走向光明的勇气。
而鹿晗也知道，他找到了那个能让他的治愈力变得更有意义的人——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不是为了平衡灵脉，只是为了守护她眼底那点刚被点亮的星光，为了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用蜷缩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
爱意在草药香与灵力的交织中悄然滋生，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惊天动地的承诺，只有此刻紧紧相拥的温度，和那句藏在彼此心底，无需言说的“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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