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烛火燃到了尽头，灯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随即归于沉寂。第一缕血月红光恰在此时穿透雕花窗棂，像一道狭长的朱砂笔痕，斜斜地落在波斯地毯上，将乔祠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她坐在镶嵌着月光石的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面上缠绕的藤蔓雕花——那是朴灿烈上个月特意命人从白族寻来的月光镜，镜背的银纹能随着灵力流动发光，据说能安抚失控的血脉。可此刻镜中映出的，只有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阴霾，连月光石的柔光都无法驱散。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大理石地面上，带着属于朴灿烈的冷冽气息——那是常年浸润在永夜殿寒气与古老咒术中的味道，却总能让她莫名心安。乔祠没有回头，指尖却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攥住了裙摆上绣着的银线蔷薇。
“从昨夜到现在，你没合过眼。”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停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空白书里的未来，到底是什么？”
乔祠的脊背猛地僵了一瞬，像被施了定身咒。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平静的表象下，可这个活了近千年的吸血鬼首领，总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哪怕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攥得更紧，锦缎裙摆被绞出深深的褶皱，银线蔷薇的花瓣都快要被捏变形：“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阿祠。”朴灿烈绕到她面前，半蹲下身，让两人的视线恰好平齐。他银灰色的眸子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强撑着处理完族内事务就赶来了。他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我们之间，不该有‘不要知道’的事。”
他想起昨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时，攥着他衣袖的指尖泛白；想起今晨她对着窗外的血月发呆，连鹿姎送来的桂花糕都没动一口；想起她反复摩挲空白书时，指尖的灵力波动紊乱得像要断裂——这些细节像散落的拼图，在他心里渐渐拼凑出一个让他心惊的轮廓。他太了解她了，这个总是习惯独自承担的女孩，一旦露出这样的神色，就意味着她正在害怕一件足以压垮她的事，而那件事，必然与他有关。
“是关于混沌泉，对吗？”朴灿烈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金俊勉、南苑和沈卿意的阴谋，你看到了结局？”
乔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像被风吹动的蝶翼。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像火燎一般，灼得他心头发紧。她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将空白书里的两种未来和盘托出——献祭时双生血脉被剥离的剧痛，暗世界只剩狼族的死寂；反抗时力量失控的轰鸣，万物归于虚无的苍茫；以及那道横亘在她面前，看似无解的选择题。
“……所以不管我选什么，结果都是毁灭。”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低得像蚊蚋，“或许南苑说得对，我本就不该存在，双生血脉从一开始就是场灾难。”
“不准说这种话。”朴灿烈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甚至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力道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像预言里那样化作光点消失。他下巴抵着她发顶，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阿祠，没有什么未来是不能改变的。”
乔祠埋在他颈窝，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气，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可眼泪却流得更凶，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可那是预言……是注定的……几千年来，从没有人能改变预言……”
“注定？”朴灿烈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银灰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愤怒，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光芒比窗外的血月还要亮，“我活了近千年，见过无数所谓的‘注定’。当年族里的老祭司预言我会死于狼人利爪下，结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不是那些故弄玄虚的预言家。”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预言是死的，人是活的。空白书只给了你两种选择，可它没说，我们不能创造第三种。”
乔祠怔怔地看着他。他银眸里的坚定像一束刺破乌云的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积压的阴霾。是啊，她为什么要被一本冰冷的书框住？她不是一直都在与所谓的“命运”抗争吗？从被族人孤立的预言家，到被迫觉醒吸血鬼血脉的异类，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打破别人眼中的“注定”。
“可是……”她还有些犹豫，声音细若蚊蚋，“混沌泉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我们可能根本对抗不了……”
“我们一起面对。”朴灿烈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与自己的交扣，掌心相贴的瞬间，他的吸血鬼灵力如温润的溪流，缓缓注入她体内，与她的双生血脉温和地交融，没有丝毫排斥，“你不是一个人。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选择题，是我们的。”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高悬的血月，银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那是属于“夜之君主”的威慑：“金俊勉想要狼族独大，南苑想要用你的血脉修炼永生咒，沈卿意想借混沌泉的力量颠覆我——他们都把你当成棋子，却忘了，棋子也能掀翻棋盘。”
乔祠看着他眼底的笃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的恐惧像被阳光照到的冰雪，一点点消融。她用力点了点头，泪水中终于带上了释然的笑意，那笑容像雪地里初绽的红梅，脆弱却坚韧：“好，我们一起选。”
没有献祭，没有毁灭。他们要选的，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布满荆棘，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
朴灿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在她耳边低声承诺，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带着穿越千年的重量：“无论你选哪条路，我都陪着你。哪怕要与整个暗世界为敌，我也站在你这边。”
窗外的血月似乎温柔了些，红光透过窗棂，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暗红的光晕里。殿外的风穿过长廊，发出呜呜的声响，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凛冽，仿佛在为这对共赴前路的人，送上无声的祝福。
乔祠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她知道，未来依旧凶险，但只要身边有他，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闯一闯。
因为他们的未来，从来都不是由预言书写，而是由他们自己的选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