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边缘的训练场像被月光撒了层细盐，银霜般的清辉落在青苔斑驳的石地上，连空气都带着沁骨的凉意。鹿姎握着一把淬了晨露的木剑，剑尖斜指地面，与吴世勋对峙着。她的动作比三个月前利落了太多，垫步、旋身、劈砍，每一招都带着破风的锐响，脚步碾过地面时带起的劲风，竟能让旁边的矮树丛簌簌作响——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那时她连挥舞木剑都会被粗糙的剑柄磨破手心，握剑的姿势总被吴世勋嘲笑“像在捏绣花针”。
“喂，慢点！”吴世勋故意卖了个破绽，让鹿姎的剑梢挑中衣襟。他顺势后退半步，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视线却越过她的肩头，挑眉看向她身后，“你那宝贝藤蔓又不安分了，比你还急着替你赢？”
鹿姎闻言回头，果然见脚边的泥土里钻出数条深绿色的藤蔓，藤蔓顶端的嫩芽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叶片边缘泛着奇异的银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洒在上面。自从半月前得知混沌泉的危机后，她的植物异能就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常常在情绪激动时失控生长。有天夜里她练剑晚了，这些藤蔓竟悄悄缠上吴世勋的脚踝，把他绊了个趔趄——为此他总拿这事打趣，说“连植物都比你主动，知道要圈住我”。
“别捣乱。”鹿姎皱了皱眉，试图用意念安抚这些过分活泼的藤蔓。可今天的藤蔓格外倔强，非但没缩回去，反而顺着她的裤脚往上爬，细嫩的卷须蹭过皮肤，像在撒娇似的。她能感觉到藤蔓里涌动的雀跃，像是有什么力量即将破体而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带着灵力波动的震颤。鹿晗扶着脸色苍白的朽栾伊快步走来，后者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黑色的咒纹正从手腕往手肘蔓延，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皮肤下游走——那是昨夜侦查南苑据点时，被对方的黑魔法灼伤的。“小伊的咒伤在扩散。”鹿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掌心泛起柔和的白光覆在咒纹上，却只能勉强压制住它们的蔓延，无法彻底根除，“南苑的黑魔法里掺了噬魂咒，寻常治愈术没用。”
朽栾伊咬着下唇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鹿晗身后缩了缩，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戒备。她不习惯被人看到脆弱的样子，哪怕对方是总对她笑得温和、会偷偷给她留草药的鹿晗。被黑魔法反噬本就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需要白巫师的治愈术来救——这在黑女巫的法典里，几乎等同于背叛。
鹿姎刚要上前查看，就见朽栾伊手臂上的黑纹突然暴涨，像活过来的蛇群般窜向鹿晗的手腕，显然是想将他也拖入咒术的反噬中。“小心！”她惊呼出声的瞬间，脚边的藤蔓突然疯长，数条手臂粗的深绿藤蔓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黑纹，叶片边缘的银光骤然亮起，像淬了月光的刀刃。
“滋啦——”
藤蔓与黑纹接触的瞬间，发出类似滚烫铁器浸入冷水的声响，还伴随着淡淡的焦糊味。原本嚣张的黑纹竟像遇到天敌般剧烈收缩，在藤蔓的缠绕下扭曲、颤抖，很快就被叶片边缘的银光吞噬，连一丝黑气都没留下。朽栾伊手臂上只留下淡淡的红痕，之前那股深入骨髓的灼痛感，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训练场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
鹿晗最先反应过来，他轻轻抚过朽栾伊恢复如常的手臂，又看向那些渐渐缩回地面、叶片上还残留着银光的藤蔓，温润的眸子里满是惊讶：“这些藤蔓……能克制黑魔法？”
吴世勋也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一条还在微微颤动的藤蔓。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被上面的银光弹开，像触到了烧红的烙铁。他挑眉看向鹿姎，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以前顶多也就缠缠兔子，现在能啃黑魔法了？”
鹿姎自己也懵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股新的力量在涌动，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温暖而充满生机，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她尝试着集中意念，地面上立刻钻出一条新的藤蔓，藤蔓顶端的叶片层层展开，每一片都泛着柔和的银光，隐隐能看到叶片脉络里流动的光纹，像有生命在其中跃动。
“这是‘噬魔藤’。”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打破了场上的寂静。江栀晚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素白的长袍在月光下像笼罩着一层薄雾，银发如瀑般垂在肩头，周身的灵力波动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缓步走到藤蔓前，指尖轻轻拂过叶片，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赞叹，“白族古籍记载，这种藤蔓能吞噬一切黑暗能量，是黑魔法的天生克星。只是千年来从未有人能催生它，据说需要……”
“需要什么？”鹿姎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能感觉到，这株藤蔓的出现，绝不仅仅是异能的偶然爆发。
“需要纯粹的生命之力，不掺杂任何仇恨与算计。”江栀晚抬起头，目光落在鹿姎脸上，那双总是淡漠如冰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天生就能与植物共鸣，危急时刻又能本能地护住他人——鹿姎，你是天生的平衡者。”
平衡者。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鹿姎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她想起刚进暗世界时，连辨别咒术卷轴的真伪都做不到，总被吴世勋嘲笑“除了让草长高啥也不会”；想起第一次面对吸血鬼时，吓得差点把木剑都扔了；想起那时的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白女巫首领称为“平衡者”。
吴世勋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比往常温柔了许多，指腹穿过发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看来以后不用总护着你了。”话虽如此，他墨色的眸子里却藏不住骄傲的光——他看中的人，果然从来都不简单。
鹿姎拍开他的手，脸颊微微发烫，却忍不住弯起嘴角，眼底的光芒比藤蔓上的银光还要亮：“谁说的？等会儿训练还没结束呢，刚才那招不算，重来！”
藤蔓在她脚边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银光映着她飞扬的笑脸，像撒了一把碎星。朽栾伊望着那抹温暖的光，又看了看身边始终温和注视着她的鹿晗，僵硬的嘴角竟悄悄柔和了些，连紧握的指尖都放松了几分。鹿晗注意到她的变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掌心的白光也收得更轻柔，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松弛。
江栀晚站在树影里，望着眼前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旧玉佩——那是边伯贤百年前送她的生辰礼，玉上雕刻的铃兰与蝙蝠缠绕的纹样，曾被她视为“不纯粹”的象征，藏了整整一百年。她转身走向森林深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银白的发丝在风中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地上的噬魔藤还在轻轻摆动，叶片上的银光渐渐融入月色，像在为这场悄然降临的转机，唱着无声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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