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谷东侧的岩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嶙峋的石缝里渗出刺骨的寒气。南苑就站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枯瘦如柴的手指间缠绕着数十条黑色魂丝，那些魂丝的末端没入虚空，仿佛在操控着无形的提线木偶。她看着下方混战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干瘪的脸颊上挤出深刻的皱纹，像老树皮上的裂痕。
“一群蠢货，还在为所谓的平衡挣扎。”她嗤笑一声，另一只手往空中一扬，掌心里的黑魔法粉末簌簌落下，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炸开，化作一团浓黑的烟雾。烟雾落地时凝结成型，竟成了十几个高大的傀儡——它们由凝固的黑雾与森白的白骨拼接而成，关节处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环，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手里握着磨得发亮的生锈巨斧，每一步踏在雪地上都陷出半尺深的坑，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死神的鼓点。
这些傀儡没有痛觉，不知畏惧，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径直冲向鹿姎织成的藤蔓绿墙。那道绿墙是护住混沌泉的最后一道屏障，藤蔓交错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泉眼翻涌的金红光晕，此刻正被傀儡的阴影笼罩。
“小心！”鹿姎敏锐地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立刻将灵力灌注进脚下的土地。绿墙瞬间拔高丈余，藤蔓顶端的银纹骤然暴涨，像无数把出鞘的弯刀，带着凛冽的寒光狠狠抽向扑来的傀儡。“滋啦——”藤蔓与傀儡的黑雾躯体接触的瞬间，发出油脂遇火般的焦糊声响，白雾蒸腾而起，傀儡被银纹灼烧得滋滋冒烟，动作却丝毫未减，依旧悍不畏死地往前冲，巨斧劈砍在藤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些鬼东西打不死？”鹿姎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成细小的冰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噬魔藤在快速消耗灵力，藤蔓的光泽已经黯淡了几分，而傀儡的数量还在增加——南苑显然在源源不断地输送黑魔法，有两只身形格外粗壮的傀儡已经突破藤蔓的缝隙，巨斧带着腥风劈向她身后的医疗阵地，那里还有鹿晗和受伤的战士。
“笨死了，看这边！”吴世勋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带着惯有的痞气，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他像一道银色闪电，踩着最近一只傀儡的肩膀跃到空中，黑色风衣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手中淬银匕首反射着月光，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刺穿了最前面那只傀儡的头颅。然而傀儡只是顿了顿，空洞的眼窝里鬼火跳动得更凶，竟反手一拳砸向他的腰侧，力道大得让他闷哼一声，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岩壁上，激起一片雪尘。
“它们的核心不在头颅！”吴世勋迅速翻身落地，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痞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傀儡的身影，“看胸口——那团绿火！魂丝都连在那里！”
鹿姎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每个傀儡的胸腔里都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幽绿鬼火，数条纤细的魂丝正从鬼火里延伸出来，像蛛丝般连接着上空，最终没入南苑手中的魂丝团。“是魂丝操控的！”她瞬间明白过来，猛地拍向地面，灵力顺着掌心涌入土地，“噬魔藤，锁！”
地面下的藤蔓突然疯长，像数十条被惊醒的巨蟒，带着破土的锐响钻出雪地，瞬间缠住了三只傀儡的四肢与脖颈。银纹顺着藤蔓迅速爬向傀儡的胸腔，遇到那团绿火时发出更剧烈的灼烧声，鬼火竟像活物般缩了缩，傀儡的动作也随之迟滞，巨斧悬在半空，再难落下。
“就是现在！”鹿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却异常清亮。
吴世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他借着藤蔓缠绕的间隙，如同一道穿梭的刃光，贴着傀儡的关节快速游走。匕首每次挥出都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地避开巨斧的劈砍，角度刁钻得让人防不胜防，每一次刺出都直逼傀儡胸口的绿火。“铛——”匕首刺入绿火外围的黑雾时，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绿火剧烈跳动，像濒死的心脏，傀儡的动作彻底停住，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几片散落的白骨。
“还有五只！”鹿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力竭。她的灵力快要耗尽，藤蔓的银纹渐渐黯淡，像将熄的烛火。有一只格外狡猾的傀儡挣脱了藤蔓的束缚，巨斧带着破风的呼啸擦着她的发梢劈落，将身后的藤蔓绿墙砸出一个大洞，碎叶与雪块飞溅，差点溅到她的脸上。
吴世勋眼疾手快，几乎在巨斧落下的同时，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别走神！”他吼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同时侧身躲过巨斧的余威，匕首反手刺入傀儡的肋下——那里正是绿火的位置。然而这只傀儡的核心被黑雾裹得格外厚实，像裹了层铁甲，匕首只刺入半寸便再也进不去。绿火突然爆开，溅出的幽绿火星竟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吴世勋的左臂上，瞬间灼出几个铜钱大小的血洞，冒出黑烟。
“吴世勋！”鹿姎惊呼，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下意识催动最后一丝灵力，让身旁的藤蔓猛地缠住傀儡的脖颈，硬生生将它往后拽了半尺，为吴世勋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没事。”吴世勋咬着牙拔出匕首，手臂上的伤口正泛着诡异的黑色，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皮肤下游走、蔓延——那是南苑的诅咒在顺着血液扩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看着那只挣脱藤蔓、再次挥斧扑来的傀儡，突然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鹿姎焦急的脸，“看好了，这招叫‘瞬杀’，学不会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速度快得几乎出现重影，周围的空气都被带起一阵旋风。傀儡的巨斧还没完全落下，他已经绕到其身后，匕首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速度，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狠狠扎进绿火最中心。这一次，他没有抽刀，而是任由诅咒顺着手臂疯狂蔓延，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傀儡的胸腔，将体内所有的异能都灌注进匕首——
“砰！”
绿火在巨大的冲击下轰然炸开，幽绿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半个禁谷，傀儡的躯体随之溃散成漫天黑雾。吴世勋却踉跄着后退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形，左臂上的黑纹已经爬过手肘，像一张狰狞的网，疼得他几乎握不住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疯了！”鹿姎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瞬间红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在剧烈紊乱，诅咒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经脉，连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抖，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不疯……怎么护你。”吴世勋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不改痞气。他想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动作却在半空中停住，显然是被剧痛攫住。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凑近了些，用气声道：“别哭啊……打赢了……我就告诉你个秘密……”
话音未落，最后两只傀儡已经冲破藤蔓的阻拦，一前一后扑到近前，巨斧的阴影笼罩了两人。鹿姎猛地抬头，眼底的泪水瞬间被怒火蒸发，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战意。她将吴世勋紧紧护在身后，双手重重按在冰冷的雪地上，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嘶吼：“噬魔藤——献祭！”
这一次，藤蔓不再是纯粹的防御，而是化作了同归于尽的攻击利器。它们从地面下疯狂涌出，像无数条愤怒的绿龙，不仅死死缠住了傀儡的四肢与躯干，更将自身蕴含的银纹剥离，化作细密如牛毛的光刃，以玉石俱焚的姿态钻进傀儡的胸腔。绿火在银纹的灼烧下发出凄厉的尖啸，像亡魂的哀嚎，很快便彻底熄灭，两只傀儡也随之化为齑粉，散落的白骨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藤蔓绿墙因为献祭了银纹而变得灰败黯淡，却依旧顽强地立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脊梁。鹿姎脱力地跪倒在雪地上，膝盖砸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挣扎着回头看向吴世勋——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手臂上的黑纹已经快要爬到心脏的位置，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吴世勋！你撑住！”她想爬过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肩膀。鹿晗不知何时带着朽栾伊出现在医疗阵地边缘，温润的脸上满是凝重，掌心泛着柔和的治愈白光，轻轻覆在吴世勋的伤口上。
“别碰他，这诅咒会传染。”鹿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治愈光流像温水般缓缓注入吴世勋体内，却只能勉强压制黑纹的蔓延，无法彻底清除，“姎姎，去帮乔祠他们，这里有我和栾伊。”
朽栾伊站在鹿晗身后，看着吴世勋手臂上的黑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里面装着边伯贤给的解咒药剂，虽然知道对南苑的诅咒作用不大，却还是默默递给了鹿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鹿姎看着吴世勋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远处岩壁上依旧在操控魂丝的南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捡起吴世勋掉落在雪地上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不能让他白白受伤。
藤蔓绿墙后，鹿姎的身影再次站直，虽然灵力耗尽，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直直看向岩壁上的南苑，眼底的光比禁谷上空的月光还要明亮，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这场仗，还没结束。她要替他，把剩下的都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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